和景祥告别,先行一步的艾琳进入了古堡内。她伸手抚摸着爬满藤蔓的古堡正厅墙壁上,那幅沾满灰尘的《执剑女王》像;随后,滚滚的历史长河便卷起一个漩涡将其吸入。
西进已历数星霜,无尽的流浪之旅;《圣经》讲述着:神自土块中,首先创造了男人,以其肋骨创造了女人,“因毒蛇甜蜜的诱言,禁果被食用,人们被赶出乐园,制定了公约:哥哥耕地,弟弟饲羊”……从此开始了争战的历史——祭神的供物、鲜血的气味、初生的羔羊、大地的食材、愤怒的目光、诞生的杀意、那之后的恶果……为何……人们总是无法斩断,这重复着征战的恶性循环?
“骑士呢?快保护陛下!”“快快快!”“祭祀队的小丫头别挡路!”
柔弱的修女被铁骑撞倒,滚向尸堆里……幸福的时刻谁也不会注意,觉悟不幸之时已然太迟;悄悄的转动着齿轮的、吞噬世界将其推入奈落的,都是命运。少女赤足奔跑着,向着非此处的某处,向着无方向的彼方,照亮城堡石墙的是苍兰的月光。
“吼吼——抓住你了!”突然现身挡在少女面前的,是浑身包裹在铁甲里的敌营骑士。泛着寒光的利刃,反射着月之芒;轻柔的月光洒在少女身上,显现出她那美丽的脸庞。
月光……她痛恨月光!如果不是那只追逐着、狩猎着“美丽”,不管生死的月之神阿尔忒弥丝,她一定不会在此刻被这只恶犬压在身下……刺痛、胀痛……下腹如同撕裂了一般,自己被阿尔忒弥丝所照拂,此刻却又失去了她(月神阿尔忒弥丝掌管“贞洁”)……只晓得在自己这样无缚鸡之力的修女身上驰骋江山的恶汉,为何这样的人才称之为“强大”?
撕裂的衣衫、破损的亵裤;【弱小的我该憎恨谁呢……弃我而去的父母?征召祭祀队的国王?让我代替某人随军的老修女?啊……谁来告诉我……】
随着下腹一阵热流,恶犬带着浑身那腐败的汗臭趴在自己的身上,一动都不想动。
赤裸的少女仰望着星空,泪痕已干的她喃喃自语:“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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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折的纸张在微风中产生了歪斜,某一片稍稍下滑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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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意识沉淀后的艾琳第一眼看到的是漫天繁星,第二眼看到的匍匐在自己身体之上的丑陋男人;第一次嗅到的是血与汗的混合味,第二次嗅到的是精臭……
【刀……】艾琳瞥见这个男人丢到一边的胫甲上别着一把匕首——噗!艾琳猛地翻身,只听得那男人惨叫一声,下体搭囊成一团,看来是那里被这剧烈的移动弄断了……不过艾琳起身时还真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痛,但是她硬是咬着牙坚持到自己拿到那把匕首。
“臭丫头,我要杀了你!!”来不及进行抚慰处理,这丑汉就跳将起来拔出寒光凛凛的弯刀朝着刚被破瓜的少女砍去。“痛饮忘川吧——天蝎之刺!”然而艾琳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她就人带着匕首一起穿透了丑汉的身体。
天空又陨落一颗星……
【可恶,难道重合点出现了偏差?我回到了更早一些的时间段!按照这副身体如今的尺寸来看,应该是索菲娅女王即位前,并且这是战场,那么就意味着,我必须要全灭敌方队伍,然后把国王的尸体扛回塞尔迪卡王国。这才能保证历史不出轨!】少女咬紧牙关,心想不能这样赤条条地就冲出去和敌人硬拼,虽然这样的确可能起到“迷惑”敌人的效果,减少杀敌难度,但毕竟耻度太高,艾琳自己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于是她把死掉的恶汉身上那全副武装都给扒了下来自己穿戴好,骑上战马一路朝着战场中心狂奔。
历史在四处奔走——在愤怒与憎恨的时代她疾驰着,消失于月夜……
“狮子座之荣光——腾跃之力!”身披战甲的女骑士将空气当作阶梯,平步青云。“极寒处刑之万箭穿心!”如同机簧弹射出弩箭一般的腾腾破空声,每一个声音的发出都会伴随有一位冰冷尸体的倒下。
可艾琳却发现自己储存的魔力越用越少,丝毫没有回复的迹象。【看来是由于这具身体已经并非童女,而且对“神”有着抵触情绪的原因吗……魔力得省着点用了。】
少女就像一辆战车,所过之处尽如碾压般尸横遍野。在宛如战神一样的少女背后,王国军也崛起了一个个骁勇的骑士……最终,这场战役王国军以损失了六千军力和一位国王的代价全歼敌方上万骑兵。而带来这场“划算的”胜利之人正是自称为索菲娅的修女。
【在这些骑士面前,我不能暴露我会魔法的秘密,如果要想让这些家伙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必须用宗教,用信仰来征服他们那渴望鲜血与荣耀的躁动不安的心。哪怕违背我在现世一直以来恪守的准则也在所不惜!】艾琳在战后将这些勇猛的几位骑士召集在一起,用庄严肃穆的语气对他们描绘着“已成为历史的未来”——“诸位,我是索菲娅,是众星之子,是带着神的旨意、身负使命降临于此指导王国前行之路的人,所以我拥有着神赐予我的圣力;拥有着圣力的我,将会带领各位去往乌托匹亚,那是一个没有征战、没有高高在上的神明主宰我们思想、没有教会让我们必须缴纳供奉的地方,在那里,有的是自由和理想,有的是和平与安详;而需要达到这个目的,我必须成为塞尔迪卡王国的新一任国王。”
骑士们已经见识过王的实力,他们毫不犹豫地宣誓效忠,第一次便有十一位骑士簇拥着新王索菲娅,而索菲娅也在这些骑士里发现了诺阿,当她看到诺阿的时候,主宰着如今索菲娅身体的圣·艾琳·v·阿尔忒弥丝·诺阿·奥格托洛夫耶·布里门西·美蒂奇内心不由得一阵震颤……诺阿是貌美的,按照艾琳时代的话来说,诺阿浑身散发着中性之美。
新王加冕,民众并非完全无法接受“女王”这一概念,拜占庭帝国出现过不少女帝,可民众在意的是女王的年龄和出身——十六岁的修女。“教廷的压迫难道又要加重了吗”这样的想法不可避免地出现在百姓们的担忧里,而面对这样的状况,艾琳绝不能让新王被扳倒,否则历史就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偏差。
【必须一丝不苟地跟随于已有历史的轨迹下……】艾琳如此强迫着自己,在不停地对自己催眠、暗示后艾琳已然化身为索菲娅女王,不再是现世的星圣女。
她决意完全照搬裁判所里文献记载的那样——大刀阔斧地进行着内部改革,在第二年启用新骑士阿尔贝托作为内政官,并且以“圣战”名义在巴尔干半岛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
“诺菲勒”——“遵命!”
“法比奥”——“如您所愿。”
“诺阿”——“是,索菲亚女王陛下……”
……
“跟随我出征!”
战火从最近的塞尔维亚一直烧到希腊,拜占庭的干预也丝毫无效,只好把国境线向后推移。征服、再征服、反被征服、复仇、再征服……少女被困于铁与血的牢笼中,在四处奔走的历史下,她如履薄冰,动弹不得。
铁骑践踏了庄稼——“求您了,放过我们吧……”
女王默默地闭眼——【对不起,为了历史……哪怕我熟知这里的地形也不能换行军路线……】
饥荒侵害了百姓——“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一个月没捞到吃了……”
女王不忍地调头——【对不起,为了历史……哪怕我可以带给你们全新的、高产的粮食作物……】
瘟疫肆虐了国度——“……”
女王冷酷地绕道——【这……就是历史!】
……
魔力越用越少,女王不得不吝惜出手,终于,这次回归,她也负了伤。走到寝宫前,索菲娅看见诺阿骑士正在门前静候自己归来。
“女王陛下,您……受伤了!”诺阿骑士的目光带有着常人无法体会的忧郁,这种忧郁隐藏于深邃眼眸的背后,夹杂着如水般温柔。可能诺阿就是个女孩子吧……和自己一样,背负着许多东西,不得不以男儿身显现于世。
索菲娅背负的责任更大,而且,如今的索菲娅自觉比历史上索菲娅的心情更沉重。虽然沉重,但她却不能表现出女人软弱的一面——“没关系,小伤而已。呵呵……”索菲娅用沾血的左手抚摸着诺阿的脸庞。
女王与其擦肩而过,在诺阿骑士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
圣战的最后一站,女王选择了北部的罗马尼亚。【时间到了,夫君……】女王在宣战的前一个晚上苦思冥想还是没有记起那个人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在九年前曾将命运托付给了一位亚裔男子;而九年后的如今,她的魔力所剩无几。
“为了正义,为了乌托匹亚,我们一定要拿下那座城堡,砍去弗拉德的项上人头!”女王向着自己的骑士们宣布了自己的决意。
“女王陛下万岁!”诺菲勒兴奋地满脸通红。
“恕臣下直言,此时开战有诸多不妥!”阿尔贝托也是面色通红,不过,他明显是紧张成这样的,“这几年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当下应该休养生息,让百姓回归田野……”
“没错!”法比奥也站在了阿尔贝托这边,作为一直跟随女王东征西讨的老牌骑士,他话语的分量显然更重,也更加直白:“现在老百姓全部都在靠着空虚的‘虚荣’为食;根本不管耕作,再这样下去我们还吃什么?连食物都没有,还谈何乌托匹亚?!”
“够了!你这王的叛徒!”诺菲勒一拳挥出——砰!哐哐哐……
索菲娅用头盔挡住了诺菲勒这一拳,头发全部散开……
【为了未来……不过……它真的存在吗……九年了,我早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憧憬……这几年,我为了追逐历史的轨迹,掐灭了自己的人性,这样的我,回到未来又能怎样……可,心底那一丝希望到底是什么呢?是什么在推动着我还要故意做出这样的动作,是什么还在鼓励着我记住“我叫艾琳,是他的未婚妻”呢……原来,我真的再找乌托匹亚;我还一直以为是我在诓骗别人,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先信了……死心塌地的……】
……
历史上结果为惨败的战争已然打响:
昏暗的冷雨之牢里关着被腐朽的睡眠所囚禁的男人——弗拉德。古堡为了抵御女王的进攻,让其从新取回被夺走的火焰。弗拉德那绯红的眼瞳静静地开启……女王立于生死的边缘仍旧凛然不惧。
历史在四处奔走——悲痛与哀伤的时代,少女选择了握住‘他’的手
【为了赎罪而必须取得胜利……】索菲娅在弥留之际触碰到了因果的节点,而这一刻又与数百年前的星象以及数百年后的星象一致,所以它被古堡记录了下来。
※※
又一阵微风,纸片重新对齐。
※※
“你……应该就是艾琳吧,索菲娅陛下?”
【这个声音是——她!!】索菲娅惊讶地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骑士——诺阿。这一刻,时间又退回了开战前,索菲娅那沾了鲜血的左手宽慰似的抹在诺阿脸颊上的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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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章一句《恶之花》:
在厌倦和巨大的忧伤的后面,
它们充塞着雾霭沉沉的生存,
幸福的是那个羽翼坚强的人,
他能够飞向明亮安详的田园;
他的思想就像那百灵鸟一般,
在清晨自由自在地冲向苍穹,
——翱翔在生活之上,轻易地听懂
花儿以及无声的万物的语言。
——《高翔远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