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锦被的一角被人掀起,风柒染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她身后的位置上躺下,清冷的气息瞬间在身后萦绕,缓缓散去。她突然僵了僵身子,感觉到身后他的存在后,又慢慢地开始放松。
总感觉有他在,会特别的安心呢。风柒染无声笑笑,心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郁闷也在这一刻尽数散去,烟消云散。
屋中静静的,只有此起彼伏的浅浅呼吸声慢慢传出。暖炉里的木炭烧得通红,透着一室的温暖,将屋外春雨的寒湿隔绝在外,此间静寂。
一夜春雨,园子里的海棠花落了不少,残花败叶,凋零了一地的淡粉颜色。
风肆染看着那一地的残花,皱了皱眉,转头对身后的侍从道,“叫人将海棠花树下的海棠花都收拾起来吧,姑娘素来爱惜她这几株海棠,看见了又该心疼了。”
“是。”身后的侍从听言,赶紧应声,寻了风柒染院子里负责打扫的婢女,让她们将落花扫尽。
“听说你要带着小柒去都城?”风肆染这话自然是对身后的刚从风柒染屋子里出来的苍云代说的。
“她说想看看玉梨花。”苍云代立在风肆染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满地的海棠花,淡淡地道。
“也好,她该出去走走了。”风肆染点头,并没有多做阻挠。
对比苍云代是有些意外的。虽然他并不担心无法带走风柒染,但他知道要让风肆染点头,恐怕还是要多废几分心思和唇舌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风肆染竟然如此爽快。
“很意外?”风肆染有些好笑地看向带着几分意外的苍云代,“其实我是真的不是很愿意让你带走小柒的。你知道我与小柒分离很多年,虽然那个时候她是凌天的九公主我是凌天的五皇子,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只能在人前伪装成仇敌的模样,对于妹妹,我并没有做到哥哥应尽的责任。”
“我同意让你带走小柒,只是我明白,比起待在风沙谷,她更愿意跟你走。”风肆染叹了一声,“我知道,这三年来,小柒她从来就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所以我希望,走出风沙谷,回到你的身边,她可以真真正正地开心起来。”
“我会让她一直开心下去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是苍云代对风柒染一辈子的承诺。
半月后。
风沙谷外早已备好马车,风肆染拉着苍云代和风柒染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日常及该注意的事项。风柒染身子不好,苍云代右手上的伤也未好全,难怪他会如此的不放心。
倒是公子琴,一直就不是很喜欢苍云代,这半个月来对苍云代一直没有多少好脸色,后来有风柒染在中间搅和,态度才稍稍微的缓和了一些。
但至从知道苍云代要带着风柒染回都城而且风肆染早早就知道还答应了的时候,立马又回到之前的态度。
这次不止是对苍云代,连带着风肆染风柒染也讨不到好了,这可让风柒染郁闷了好几天。
“阿琴,不说几句吗?”眼见着出发的时间快到了,可公子琴还是一言不发,风肆染有些无奈地提醒道。怎么说呢,其实有的时候阿琴跟他们家小柒还是很像的,一样的孩子气。
“有什么好说的。”公子琴不买账地嘟囔着,但在看向风柒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叨叨出声,“一个人在外要小心些,不要老是想着到处乱跑到处玩,就是要玩也不要一个人出去不要玩疯。记得按时吃药,不许把药偷偷倒掉一半,你这坏毛病一直改不掉。”自从苍云代回来之后她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了,所以要重中之重地提一提。
“阿琴哥哥……”被揭了底,风柒染心中暗道不好,连忙阻止公子琴的话出口,但明显还是晚了。
“倒掉一半的药?柒柒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苍云代挑挑眉,看着风柒染。
就连一旁的风肆染都是一脸的不赞同。怎么可以把药倒掉呢!
风柒染自知理亏地缩了缩脖子,转眸又瞪了公子琴一眼,都是你!
但见公子琴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风柒染秒懂,你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公子琴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意思,眼角微挑,挑衅意味十足十的。
看着风柒染气鼓鼓的包子脸,公子琴笑笑,也不再逗她,正色道,“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必对谁客气,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在都城实在住不惯了就回来,风沙谷永远都是你的家。”其实最后一句才是最重要的。最好就不要走了,一辈子留在这里更好。
苍云代听言挑眉,这是要跟他抢人的节奏?“琴公子多虑了,云代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柒柒去。”
风柒染听言心中一暖。是了,有他在,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更何况,无论是昔日的凤栖还是今日的风柒染,她都是个会任人欺负的主。至于公子琴的担忧,也不过是为她好,她也默默收下了。
看着苍云代郑重其事的样子,风柒染也一脸的受用,公子琴心里为她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秀恩爱也不用这么秀吧。
“好了,阿琴也别闹了,既然该说的都说了,你们便赶紧启程吧。”风肆染看了看天色,催促着两人,“再不走,天可就要黑了。小柒身子不好,不宜长途奔波也不宜走夜路。”
“知道了兄长。”自从承认了苍云代与风柒染的事之后,苍云代就改了口唤风肆染为兄长,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风肆染作为风柒染的亲大哥,长兄如父,自然也没有分毫扭捏地应下。苍云代的这一声‘兄长’,他当之无愧。
“且去吧,待我与阿琴将郁香阁和风沙谷的一应事俗处理妥当,便亲自前往都城探望你们,到时再与瑾王爷共商你与小柒的婚事。”
“那就有劳兄长及琴兄了。”苍云代一拱手,客气了几句。
风肆染应下了,倒是公子琴不领情地冷哼一声。
“行了,走吧。”风肆染催促,再不走就真的要晚了。
苍云代冲风肆染和公子琴点点头,扶着风柒染就往身后的莞香木马车行去。
见他们二人过来,坐在马车外面充当车夫的人一跃下来,单膝跪地向二人行了个大礼。“属下见过世子,世子妃。”此人正是苍云代的明卫溯斐。
听见溯斐开口就喊风柒染世子妃,最高兴的无疑是苍云代,风柒染则有些羞然和为难,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不高兴的当属公子琴了,只见他暗自嘟囔一句,“还没成亲呢,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世子妃呢!”
听见这声嘟囔的风肆染有些无奈,也有些惆怅,怎么都像是一副要嫁女儿该有的心态。唉,女大不中留啊……
在众人的依依不舍中,风柒染由苍云代搀扶着上了马车。再道了声别,载着风柒染和苍云代的马车缓缓驶出风沙谷,向远方而去。
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前来送行的风沙谷众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风沙谷。
风沙谷距离都城其实并没有多远,相隔也不过四座城池,按照正常的行驶速度,不过五天便可到达都城。
可偏生苍云代心疼风柒染,马车一路行得慢不说,一路上马车更是按三餐停顿休息的,是已原先五天的路程,生生被走出了十天,整整多了一半的时间。
溯斐自然不敢说什么,他家世子与世子妃恩爱,他这个做属下的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什么怨言。
这三年来,世子妃生死不明,他日日看着世子形单影只,受尽煎熬。如今可好了,世子妃不但活着,还随着世子回来都城了,世子真真可谓是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风柒染对于苍云代这等做法自然也是好笑又无奈的,她不过是身子弱些罢,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哪里需要这等小心翼翼地对待。
但见苍云代小心她的样子,又忍不住心里的那份感动和感激。他如此地珍视她,让她如何能不再次心动。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见风柒染突然靠进他的怀里,将半张小脸都埋进他的胸膛,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了,苍云代有些紧张地问。
风柒染哪里见过这样紧张神色又小心翼翼的苍云代,他从来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清冷模样的,似乎这时间所有的人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一般,何曾在意过其他。如今却为了她这样一副模样,让她怎么能够不心疼。
“我没事,真的没事。”知道是在风沙谷时风肆染和公子琴过于夸大的言辞吓到苍云代,让他以为她是何等的脆弱了,风柒染一面心疼他,一面又是感动。
她怎么会不知道,苍云代是何等聪慧精明之人,又岂是那种被人三言两语就让人糊弄去了的人。哥哥和公子琴的言辞夸大,他纵使不懂得过多的医术,却又如何会看不出来。而现在他这般紧张,也无非是因为眼前的人是她罢了。
听风柒染说无事,又见当真一脸波澜不惊,没有什么痛楚不适的样子,苍云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揽着风柒染的手不松反而又紧了几分,不过他还懂得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注意着不伤了她。
“世子。”马车在突然传来了溯斐的声音,“我们到都城了。”顿了一顿,溯斐稍有迟疑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醒裟郡主正候在城门口,似乎是在等……”后面的话不说来,聪明如苍云代和风柒染,都知道溯斐话里的意思了。
御醒裟。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风柒染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平静,再不让这三个字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是时过境迁还是其他缘由她已无力无心再去追究了。
对上苍云代担忧的眸光,风柒染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冲他缓缓一笑,随即对马车外的溯斐道,“将马车赶过去吧,也许醒裟郡主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听见风柒染的话,溯斐只怔了半响,立马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赶紧将马车赶了过去。
马车刚刚停稳,风柒染就听见马车外响起了溯斐对醒裟的见礼声,随后曾经熟悉的声音响起,“世子哥哥。”
“恭喜世子哥哥,总算是找到凤栖公主了。”
“多谢醒裟吉言。”苍云代应了一声,伸手掀开了车帘,“醒裟也来认认吧,不久之后,小柒就是你的嫂子了。”
就像是彼此第一次见面一般,苍云代煞有其事地指了指醒裟,对风柒染道,“这是郡主醒裟。”转头又对醒裟道,“这是你嫂子,风柒染。”
在听见风柒染这个名字的时候醒裟明显地怔了怔,她抬头看了看苍云代,见他一脸的认真,没有半点的玩笑之意,又转头看了看风柒染,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涩然一笑,星渺缓缓向风柒染行了一礼,“醒裟见过世子嫂嫂。”
毕竟曾经是有过纠葛的,凤后的死无论对错因果在风柒染的心中是永远的疙瘩,即便时过境迁,即便对于眼前的女子风柒染再生不起其他的什么情绪包括恨意,但并不代表风柒染就能够毫无芥蒂地与她相处。做不到热情,便只能冷然以对。
只见风柒染点了点头,态度说不上热切,却也不会冷到让醒裟尴尬,语气更是无关尊卑,“郡主有礼了。”
对于风柒染唤她郡主,醒裟并没有过多的情绪,自然也不会因为现在的风柒染不再有当年的公主身份而给她任何轻视。
风柒染这个女子,是天生的天之骄女,从以前的天隆第一郡主栖晗到后来的凌天帝女凤栖,她的前半生都屹立于权势的顶峰,那股不管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后天环境而渲染出来的尊贵雍华之气,哪怕是现在的她竭力掩饰,也让人不可轻视。
“星渺要出远门吗?”看了看醒裟身后的马车上的行李,苍云代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询问道。说到底不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子,天性冷清的他除却在面对风柒染以外的女子时,做不出任何有温度的表情。
醒裟这个时候才掀起一抹苦笑,“父王的祭日快到了,醒裟想去凌都为父王守灵几日。”
“此去凌都路途甚远,没有十天半月是到不了的。”苍云代淡淡地道出事实。
“是。”醒裟看着苍云代,似乎想透过他的表情看出什么。只可惜,苍云代表情一直淡淡,她窥探不出一分一毫,“此去半年之久,醒裟怕是不会回都城了,所以,”
她转头看向风柒染,柔柔一笑,“世子哥哥与嫂嫂的婚礼,只怕醒裟是无法及时赶回了。在这里,醒裟就先给世子哥哥和嫂嫂道喜了,还望哥哥嫂嫂莫要见怪。”
“醒裟不必介意,王爷的忌辰要紧。”苍云代又与醒裟客气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咕噜噜的车轮声再次响起,静看着莞香木马车渐行渐远,直到身边的婢女出声提醒,醒裟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此去经年,她的世子哥哥,就真的再没有她一点奢想的余地了。
是的,奢想,从未拥有过,从来就只是奢想。醒裟苦笑,无奈这个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自此之后,他只是她的世子哥哥,再无其他。
行了一会,莞香木的马车再次停下,风柒染知道,他们是到了。
车帘从外面被掀起,苍云代先行下车,再将手伸到风柒染面前。
风柒染缓缓一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公主。”风柒染刚刚站稳,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熟悉的小脸,她们皆有些激动地看着风柒染,眼角还带着明显的泪水。
这二人正是风柒染在凌天皇宫中的侍女,随心和随言。
“公主,您真的还活着,我不是在做梦吧。啊……”随心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却突然后脑勺传来疼痛,她回头怒瞪着随言,“随言,你打我干嘛,很痛耶!”
随言翻了个白眼,不痛她还不打你呢!“痛就代表不是做梦不是?”
“对哦。”随心揉着后脑勺有些后知后觉。
风柒染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还是一点变都没有,真好。
“公主,云世子,你们一路辛劳了,快些进府歇息吧。”
“对对对,公主,云世子,先进府吧。”随心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与众人一起将二人迎进府。
风柒染应着,随苍云代向府门而去,却在迈进府门的那个瞬间僵住,这里,不是瑾王府。
太过熟悉的景物,太过熟悉的布局,曾经是她魂牵梦萦十年的牵挂,这里的一景一物,据说是曾经的风王为他的爱妻亲手设计的,也是她出生长大,埋葬了她所有童真美好的地方。
“风王府。”
风柒染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是一顿,随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风柒染没动,苍云代也不会先动,于是簇拥着两人进来的众人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陪着二人站在门口。
还是溯斐先忍不住开了口,“世子妃,这些,都是这三年来世子一点一点为您修复的。”
听言,风柒染的身子僵了又软了,久久之后她才抬头看向苍云代,“若是我一辈子不跟你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告诉我你为我做的一切,告诉我这三年来,不,是这十几年来你受的苦受的煎熬?
只见苍云代缓缓一笑,“你一定会回来的。”没有如果,没有万一,没有假设,因为她是风柒染,因为他是苍云代,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苍云代……”风柒染突然笑了,伸手抱住他。这一生能遇见他,她风柒染何其有幸。
接下来的大婚更是顺理成章。
风肆染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将郁香阁和风沙谷的事务处理好之后便与公子琴一同来了都城,与瑾王商量好婚礼相关事宜之好,风柒染与苍云代的婚期就定在了一个月后。
转眼,一个月在众人的忙碌和风柒染隐隐的忐忑之中飞逝。
繁复的礼仪弄得风柒染有些昏头转向,好在在她彻底撑不住前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了。
苍云代有些心疼地扶着她的身子,三拜完成后,还不等司仪再多说什么,苍云代弯腰一把将风柒染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和起哄中将他的新娘送入了无论是他还是风柒染都等了十年的洞房。
从今以后,他们只需相守,再不需要任何相思等待了。
红烛燃得正旺,锦被鸳鸯,一夜**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