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眼看魏东就要招架不住，陈炀出声喝止。
算命先生一双晶亮的眼睛，在陈炀身上转了转，笑道：“看来，说得上话的老板出来了。”
算命先生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稀疏的山羊胡须，瘦脸，一双眼睛晶亮深邃，如深井中藏了两颗星星。
他的目光落在陈炀身上，陈炀顿时感到身躯沉重，如同压了一座山。
陈炀双膝微颤，沉重的压力之下，他差点跪了下去。
“先生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陈炀怒道。
如山的威压下，陈炀甚至不敢用窥命之眼看老道一眼。
老道的命运，不是他现在能窥视的。
看一眼，恐怕他会当场自爆。
算命老道指了指房梁：“正经的商家，有你们这样御使妖物害人的吗？”
“并无害人，仅仅只是自卫罢了。”
老道喝道：“还敢狡辩？”
他手中白布幡一招，房梁上的鬼面蛛啪嗒掉落下来。
老道朝鬼面蛛招招手。
鬼面蛛挣扎着朝后躲。
可是一股不由自主的强力，却拉住它朝前走。
巨大的威压下，鬼面蛛的脚在地板上划出深深的划痕。
“看看它都吃了些什么？”
噗！
鬼面蛛肚子上突然凹陷下去，如被人砸到一般。
一根根的手指关节，从鬼面蛛嘴里吐出来。
不一会儿，便吐了一小堆。
老道脸色阴沉，喝吼道：“如此噬人妖物，竟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市井之中！”
鬼面蛛露出哀求的神色，可是老道脸色越发狰狞。
威压深沉。
支撑着身体的鬼面蛛直接趴在了地上。
再继续下去，它会被直接老道压为齑粉。
“断剑!”
陈炀阴山葬天剑挥出。
剑出两断，无物不斩。
老道如山的威势，从中裂开，豁然被一剑斩为两段。
鬼面蛛连忙跳起，躲到陈炀身后。
算命老道心惊。
“邪祟小子，竟也会如此堂皇的剑法？你是垂星剑派的人？”
陈炀不理他，反问道：
“妖兽择人而噬，难道老道你从不杀人？”
“我只杀该杀之人。”
“此蛛亦然，”陈炀指着身后的鬼面蛛，抬眼看向老道，“说吧，想要讹诈些什么？”
这年头，这种叫嚣着斩妖除魔的人，不是骗子就是恶魔。
真正斩妖除魔的人，很忙，没时间来一家店里找一只鬼面蛛的麻烦。
老道面色一囧：“胡说什么？有人说你们卖劣质灵玉，害人性命，老道是来主持公道的。把你们的劣质灵玉拿来！”
陈炀笑了笑，手往袖里一掏，一枚黄玉被朝着老道扔去。
老道拿在手中看了看，目中露出惊讶之色。
“铭文规整，结构谨严，有法有度，正气浩然。看来，小子你有些道行。”
老道将黄玉抛还给陈炀。
陈炀一笑。
看来此人也不是纯粹来诈骗的。
竟然一眼看出了灵玉的祭炼手法。
只怕是哪个大宗在世间行走的高手？
正想邀请老道后园聊聊，老道突然脸色一变，也不理会陈炀了，抓住白布幡就往店外跑。
他一边跑，一边扭头喊道：“好好做人，坦荡做事。”
李观一头雾水。
陈炀听到风声赫然，远处有数人急飞而至。
他走出店一看，三名身穿青色长衫的人提剑腾空飞来，落在店门口。
他们的青衫上，有孤峰碧海的刺绣。
看模样，就是山海宗的剑士。
一名剑士上前，问陈炀道：“看到一个手持白幡的老道，到哪去了吗？”
陈炀摇摇头。
剑士看向围观众人，高声道：“若有隐瞒，与老道同罪。若有知情者提供消息，抓捕归案后必有重赏。”
陈炀不喜欢山海宗这种高高在上的方式。
他没有义务出卖老道，取悦山海宗。
若那老道逃脱，将来报复起来，岂不是白白置己身于险地？
山海宗剑士又道：“抓捕妖人，人人有责。此人化身‘禳灾之主’，骗取愚民香火愿力。若有人能提供线索，抓捕此妖道，山海宗奖励十万两白银。”
“哇，好多。”
“发了，发了。”
路人纷纷兴奋叫嚷起来。
这时，店里一个顾客走了出来。
“我刚才好像见到了一个算命老道，他不就……”
一只蚊子飞来，落在他脖子后面。
他刚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哈欠，眼皮一垂，竟然困顿起来。
“嗯？你说话啊？”
“困，我要睡觉。”
那人揉揉眼睛，走到一张石桌旁，趴下呼呼大睡起来。
剑士怒极，走过去一脚将那人踢飞。
“若再有人戏耍胡闹，杀无赦！”
有的路人本来感觉对道人有些印象，被这么一吓，顿时噤口不言。
剑士在店铺门口的柱子上贴了通缉令，然后三人匆匆疾飞而走。
陈炀皱眉。
刚才那算命老道，竟然就是帮人禳除灾运的禳灾之主？
这不对吧？
堂堂一个神祗，哪有如此猥琐的形象？
把自己搞得像个骗子不说，还被山海宗几个剑士追得满大街跑。
这世道啊，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一个小人物，也敢冒充神祉！
陈炀回到店内。
李观上前道：“公子，店里的玉器丢了十枚玉簪。”
“那老道偷的？”
“恐怕是了。”李观脸上愁苦。
“算了，当送他了。”
陈炀莫名觉得可笑。
自己的东西，还有人能偷走？
只要想拿回来，陈炀随时可以拿回来。
先让他拿着跑一段再说吧。
陈炀招招手，让鬼面蛛，铁甲蚊和红眼魔鼠都退回仓库内。
老道的提醒也是对的。
在市面上做生意，还是堂堂正正的好。
这些妖兽之物，最好还是藏在不见光的暗处。
万一哪天遇到了愤激的正义之士，一言不合上来就拆店，那可就麻烦大了。
反正有魏东和灵犀镇守店中，寻常人等也闹不起什么事。
通往后园的过道中，镌刻上禁闭的铭文，阻止妖兽的气息外露，也阻止这些小东西跑到前面去惹祸。
若店里有事，店员就躲到后面的仓库。妖兽就在后面，起到庇护的作用即可。
陈炀与李观又商量了一番下月拍卖，新店开张的事宜，这才放心回府。
走到寒河之畔时，陈炀忽然心有所动。
记得算命老道逃走时，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的。
命宫之中，陈炀感应了一下丢失的那十枚玉簪。
十枚玉簪，价值不菲。老贝只要想查，自然查找得到。
陈炀一看命宫定位，不禁愣住。
老道竟然就在附近不远处，正在寒河畔的芦苇丛中缓缓移动。
“这厮在搞什么鬼？”
陈炀抽出长剑，朝着目标所在的芦苇丛走去。
渐行渐近。
萧瑟的芦苇丛中，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趴在地上。
正是算命道人。
“救我！”老道哀呼出声。
陈炀怕他有诈，退了一步：“为何救你？”
老道身上伤得极重，腹部洞穿三个深深的伤口。
伤口上剑意萦绕，不断加深侵蚀着伤口。
山海宗剑道之强，竟恐怖如斯。
老道虽在伤口糊了药草，但暗红的鲜血涌动，不断将药草冲开。
老道抬起头，振作道：“实不相瞒，我摊牌了。我就是救苦救难的禳灾之主。你难道忍心看着我死去，让天下之民陷入黑暗吗？”
陈炀笑道：“身为禳灾之主，怎么连几个小小剑士都抵挡不住？”
老道痛苦呻吟一声：“人无横财不富，神无愿力不灵。我信徒太少，实力不济，败给几个小贼也是正常。你若救我，我传你禳灾之法。”
“不感兴趣。”
“吸取愿力之法呢？”
陈炀眉头一动：“一介俗人，也能吸取愿力？”
“那是自然。泥塑木偶都能吸取愿力，更何况人？神祗仙魔，宁有种乎？不都是由凡入神？”
“愿力有什么好处？”
“得到民众的祈愿，会给你带来莫大气运。若有登临神座的野望，更离不开民众的愿力加持。”
“这不是与天神争夺根基吗？”
老道冷哼一声道：“如今天神衰微，正是你我攫取香火之时。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心动了。”
陈炀蓦然变得严肃起来。
不受人操弄命运，不被当做可牺牲的蝼蚁，或许真只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一途。
否则就如命宫黑河巨树上那些人脸，债务压身，最终沦为老贝的奴仆。
他们或许不是不努力，不是没有还债的能力，而是在与命运的抗争中，松懈了一口气。
想要小富即安，最终全面沦陷。
与命运的抗争，需要拼命，还需要逆天的气运。
若禳灾之主这样的老道都能从民众中汲取愿力，掌握灵玉祭炼的自己，又岂会输他？
能福佑众生的灵玉，本就是与天争道。
何不借此机会，顺带着把愿力收了？
陈炀想起了苍龙。
苍龙的虚影，再次浮现在眼前。
“请将我的遗蜕散布到四方。”
苍龙的眼神中满含着期待与痛苦。
陈炀这一刻有些懂了。
或许，苍龙期待他走的，也是这么一条道路。
苍龙遗蜕，乃是天之神宠。
若非大气运者，谁能替苍龙行事？
莫非真的如传言所说，苍天已死？
苍龙这样的托付，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登上神座，去拯救苍天？
或者取而代之。
“苍龙啊，你未免太瞧得起我。”
陈炀吐槽一声。
但他的眼里已再无半点犹豫。
“好，我答应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