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鳞城外。
两万虎方急行军,顿时有些躁动起来。
正在破城的关键时刻,大将肖明翰竟然被杀了。
这太突然了。
无论是进攻的虎方军队,还是防守的寒鳞城守军,都有些懵圈反应不过来。
肖明翰是虎方急行军主将,铭文主祭巅峰级的强者。
这样的人,其实力足以镇守一个城池。
肖明翰被无归老者一招杀死,大军群龙无首,阵营里一下纷扰起来。
“卧槽,情报难道是错的?”
虎方军士在震惊之余开始怀疑。
“寒鳞城这是扮猪吃老虎?”
“寒鳞城铭文主祭强者,除了太守覃梦阳,虎挚营左使任静,竟然还有第三位?”
“原以为红烛搞定覃梦阳,肖明翰擒住任静,寒鳞城必将灭亡,谁能想到竟还有一位潜在的巅峰强者?”
“不怕,咱们人多,弄死再说。哪怕是铭文主祭,难道他还能有千手千脚?他们能打的没几个了。”
“也是。看看红烛那边,离启动逆转阎罗阵不远了。咱们不必太拼命,围住城不让人逃出来,就算这一战赢了。我们的使命,是拖住对方,不让红烛大神官分心。”
“必胜!必胜!”
副将管剑锋上前一步,将手中血剑朝前挥出,带出赫赫的风声。
这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年轻男子,眼眸间涌动着战争的狂热。
虎方帝国,信奉黄天之神,其国民将士皆悍勇无比。
主将死,副将上。不成功,便要拼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管剑锋沉声喝道:“悍不畏死,血战到底,是黄天的神谕,更是虎方大军的优良传统。
“不战至最后一刻,不可说自己胜,更不可说自己败。”
“传我号令,全军出击。”
“十人一组,合成‘十杀阵’。所有虎贲校尉,与我一组,围杀白发老头。其余将士,诛灭寒鳞余孽。”
“不可因其弱小、伤残、哀哭而对其心生怜悯,不可因其奋勇抗争而对其心生敬意,不可因接近成功而心生大意。”
“我们是黄天的使者,注定以刀锋驯化世界。”
“兄弟们,挥舞你们的血刃,在这丰饶的战场,收割你们的战果吧。”
战场响起了如雷的呼声:“虎!虎!虎!”
这些军士,人人头戴黄巾。黄巾的正中,绣着一朵血红云霞的形状。
这时,所有人黄巾中的云霞微微发红发亮。
一股肃杀的战意再度浓郁起来。
“杀!”
原本军心动摇的虎方大军,再次勇猛冲锋。
所有虎方帝国的重瞳修士,释放出命魂,组成十人一组的十杀阵。
啸月贪狼、赤目金虎、铁甲巨蟒等悍勇的命魂,朝着城头扑来。
伫立在墙头的任静,向着无归郑重一拜:
“谢谢老人家。寒鳞玉碎,任静死不足惜。感谢老人家施出援手。”
无归脸上带了个白色的面具,上面画着滑稽的笑容。
迫不得已的出手,可能让他被故人发现。
虽然被发现是注定的事实,但至少来得晚一点吧。
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法承担故人的随手一击。
但现在也不是他继续苟着的时候了。
城破国灭,改天换日,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至少在九天诸神之中,苍天算是很不错的老家伙了。
现在的他,虽然卑小无力,但也不敢忘了苍天当年对他的厚爱啊。
无归摆摆手:“城破,无家。老朽虽惜命,也知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姑娘,打起精神,战斗吧。”
他身后的灵犀和陈棘,也带着同款的滑稽面具,刚刚跃上城墙。
任静的眸中有泪光闪动。
“还有我们!”
“寒鳞十八子,前来守城了。”
远处传来中气十足的长啸。
寒鳞长街之上,众多游侠少年骑在骏马之上,奔腾而来。
为首一人是刚成为寒鳞十八子大哥的倪鑫。
寒鳞十八子,虽然被陈炀打残了几个,但十八本就是虚指。寒鳞十八子,也不仅仅只有十八人。
今夜的战争,是突然爆发的。
城中惊惶纷乱,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听到外面人沸马嘶,大多数人关门闭户,躲起来。
有事先得到小道消息的世家大族,在今夜之前,已悄悄撤离寒鳞城,逃向了南方。
也有恶霸痞子,开始带着小弟,砸门入户,四处抢劫偷窃。对于这些人来说,从不考虑明天,永远只有眼前。
倪鑫的家族,做的是刀剑铸造生意。家族早已得到消息,安排族人进行了财产和人员的转移。
倪鑫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但大战爆发太仓促,根本来不及转移。
本就是热血少年的他,看到城墙上战事激烈,无数伤员运回后方,倪鑫坐不住了。
他邀约上众多游侠兄弟,前来助力守城。
倪鑫为人侠义,有谋略,兄弟们跟着他心里踏实,觉得他比绣花枕头一样的韩琦靠谱多了。
所以今夜倪鑫一声高呼,顿时兄弟云集。
城墙上任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
“世家高手皆逃遁,只有少年守城头。”
.
在街头巷陌中,一些退伍老兵集结起来。
早已听到虎方入侵传闻的他们,知道会有这一天,但谁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们拿出家中蒙尘的刀剑甲胄,集结起来,朝着战火猛烈的城墙进发。
这些人中,一个叫魏东的年轻人,提着铁枪冲在最前方。
“魏东,你狗日的。逞什么能?回来!”一个老头在后面吼道。
“老方,这事你管不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魏东停下来,对老方喊道。
老方气喘吁吁追上来,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魏东,你狗日的。老子把隔壁老张的幺女介绍给你,你刚跟人家滚了土坑,翻身下床就不认人了?”
魏东脸色尴尬:“老方,你说句人话。这城都要被灭了,总得有人去守吧?”
“是得有人去守?但不一定就得你去啊。”
“你不愿意,我不愿意,最后谁都不愿意。做个胆小鬼窝囊死,我不愿意。”魏东脸色涨得通红。
魏东和老方,曾经都是巡防营的小卒。
前些日子,巡防营被虎挚营接管。统领曹彬和主事谭有波被捕入狱。
魏东因为为人踏实,又有退伍老兵的资历,被提拔为暂时的巡防营统领代理。
但这时的巡防营,已经名存实亡,人丁寥落。
原来大部分的巡防营将官,都是曹彬和谭有波的江湖小弟。
这些人被捕之后,巡防营只剩下了老方和其它几个没有背景的小卒。
魏东上任后,虽然也招募了一些农家子弟,训练之后可以担负起巡逻治安的指责,但巡防营毕竟再没有昔日的辉煌了。
现在的巡防营,只能勉强维持下城里街坊间的治安,做些捕盗、打更的任务。
但在这种缺人缺钱的局面下,魏东在街坊间的口碑竟也不错。
魏东曾经问一个街头卖地瓜的老头:“你说,我们巡防营是不是很差劲?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做得更好?”
地瓜老头道:“现在这样就挺好。除了治安,什么都不做的巡防营,就是最好的巡防营。”
魏东不信,狐疑问道:“曾经巡防营在曹统领治下,何等尊崇,百姓爱戴。街巷之间,井井有条,整齐划一。我这个新人上任,街巷间一下乌七八糟乱起来了。”
地瓜老头笑道:“高深的话我说不来。我只知道,自从你上任后,街巷之间更有活力了。老头子我能上街卖地瓜了,不用再垃圾堆里捡吃的了。我们底层这些老头子啊,所要的不多。只要你们别天天追着我们,别砸我们的摊子,我们就天天过年一样开心了。”
魏东沉默了良久,叹道:“这没什么。我不过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些他每天面对的市井小民,都是多么卑小的人啊。
他们的要求是那么少,那么卑微,却又那么活得艰难。
现在强兵压境,这些蝼蚁一样的小民,无处可逃。
魏东拍了拍老方的肩,平静道:
“老方,你回去吧。我必须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我既然担负着巡防营的统领之责,我就要护佑住他们的平安。”
“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之所以为人的意义。”
老方眼睛里冒着怒火,粗重喘着气:
“哎,你一向犟得像头死牛,我就知道劝不动你。走吧,我跟你一起。”
魏东一愣。
这才发现,老方的背上背着一把绣了的大刀,还有一把长长的弓弩。
腰间的箭囊里,满满插着几十只羽箭。
魏东朝老方伸出手,语气严厉:“老方,东西给我。”
“干啥?”
“东西给我,你回去吧。我炕下的炉灶里,藏了十几两银子。万一城破了,你一个老头,想必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你。给自己买口棺材,剩下的钱也够你活几年了。”
“老张家的幺女,麻烦你跟老张说一声,对不住了。”
老方一口唾沫啐来:“魏东,你狗日的咒我死哩!要战就走,一会没你什么事了。”
老方说完,佝偻着背混入老兵队伍中,朝着战火激烈的城墙跑去。
魏东揉了揉眼睛,提着铁枪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