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九月廿三申时三刻,御天殿。
朱珏狠狠一拍桌子,连指甲都要抠到桌板里去。
“平国,欺人太甚!”
“传令,全军遇平兵,无论精兵俘虏,一律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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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一刻。
澜先生正与朱珏查看全国布防图,阿鱼忽然入殿,抱拳道:“陛下,平国大将军鲁彪请求觐见。”
朱珏一听就皱起了眉:“他现在人在何处?”
“回禀陛下,人如今在城外。我等不敢擅自放其入城,唯恐他伤人性命。”
澜先生转头:“珏儿,不若由我去迎接。”
“不可,老师。”朱珏咬牙,“好平狗,岂烦老师费心去迎接?我知道老师明是迎接,实则是保护城中的人。朕倒不相信他真会如此!若是这样,朕定要他付出千倍代价!”
一炷香时间后,鲁彪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地进殿,全然没有觐见该有的样子。
“参见陛下,澜先生。”
他嘴上说的话与他不屑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澜先生微微蹙眉,但并没有表示得很明显;朱珏则是有些气恼,不过也没有格外显露。
“鲁将军,不去撤兵,离开我梁国土地,来朕这里做什么?”
鲁将军哈哈一笑:“想必您该知道吧。”
他随意找了个位子就坐下,跷起二郎腿,坐姿又故意不加收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赤裸裸的挑衅。澜先生暗暗催动了许久不用的内力,以防他偷袭,一边微笑道:“鲁将军来此是为了张三?”
“不错!”鲁彪狞笑一番,“你们想必还在找张三的踪迹吧?真是遗憾,张三如今已是楚材晋用,成为我平国的忠良臣子了。现如今大概是跪在我王面前,把你们国家的信息慢慢告知给他,好叫我平国的将士打起来更快一点吧。”
澜先生冷笑:“张三那日既与我们这样说了,想来也不会再继续待在梁国的土地上,这不难猜。只是你们想用张三这一鼠辈蚍蜉撼树,终究是错了主意。只有你们这样无能混乱的国家,才会招徕这样的蠢材,视其作珍宝。”
“好,骂得好!”鲁彪鼓起掌来,“可惜张三不在场,若是他听得你这样评价他,他大概会气得吹胡子瞪眼。怪不得他到了我们国家总说梁国是‘牝鸡司晨’,如此听来,这话可真是一针见血!”
“上一个说我牝鸡司晨的还是刘黄达。”澜先生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刘黄达也与你们内外勾结了?”
“刘黄达?他啊,他不过是一条废狗罢了!”鲁彪大笑,“居然妄图永生来与一朝抗衡,还在死前跪求圣夫子将他制成像主母那样的傀人。圣夫子可是满足了他的愿望,只是他自己没把握好机会,叫你们那玄夜掌门给抽得魂飞魄散,连骨头都碎干净了!”
“他是活该。”澜先生眼神略微暗了暗,“他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难道你也想如此?”
鲁彪斜睨她一眼,冷哼:“就凭你,一个被蛊虫吸食掉大半精气的女人?”
言及此处,鲁彪斜视着澜先生,上下扫了一番,大笑:“不过你也不是毫无用处。你这女人倒称得上一句绝色,又有点能力,若成为我府里的暖脚婢,倒是委屈了你的才能。”
朱珏都快要气疯了,想要立刻把他拖出去斩了;却被澜先生眼色示意一下拦住了。尽管如此,他依旧咬牙切齿道:“鲁将军慎言。我大梁强军,也不是这么好惹的。如若再敢触朕逆鳞,朕不会让你这宵小走出御天殿。”
“真是狂妄自大又弱小地让人怜惜的皇帝啊。”鲁彪一摊手,啧啧叹着,“乳臭未干的一个小子,也敢口出狂言?你们梁国当真是不行了么,竟然叫这么个毛孩来执掌朝政?”
说到这里他故意话锋一转:“还是说,是这位澜先生在垂帘听政呢?”
“闭嘴!给朕退下!”
朱珏大怒。仿佛是觉得朱珏的怒火还不够、鲁彪又添了一句:“张三应该说过,我们平国要求娶你们这个帝师澜先生了吧?”
“住口,住口,住口!”
“求娶的人就是本将军。说起来,今日为什么本将军愿意来走这一趟呢,也是因为与你们澜先生是旧识。”鲁彪说罢故意朝澜先生那里瞟了一眼。澜先生再冷静也是个女子,被他这样羞辱,脸上也气得飞红。
“等我平国铁骑踏遍你们的领土,本将军就立刻废了你聂瑾的武功,给本将军做女奴。想想昔日帝师,往后要匍匐在本将军的脚下,真是令人期待……”
“给朕滚出去!来人!杀无赦!”
听朱珏已经在用嘶吼的声音下令,鲁彪心知计谋已成,便站起身来。
“真是不禁逗。看来本将军只好去找万涵山庄那个女人谈谈合作了,听说你们之间相处的可不算愉快。哦,对了,既然要走,本将军便送你们一点礼物吧。”
随即,两个人都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甜香。这阵甜香像是在逗引人们再多闻一息,好再深入他们的大脑,然后将一切模糊。
澜先生及时凝探,止住了这香气继续扰乱她的思维,然而她看向朱珏时就知道完了。朱珏的瞳孔略略有些放大,显然是已经中了毒。
鲁彪哈哈大笑:“这可是能够发泄心中愤懑的好东西,世间难得!这礼你们且收着,不用偿还!”说罢便大步踏出殿外。有侍卫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只是随手一掰,刀便折成两半,连带着侍卫们的手臂也被莫名其妙地折断了。
接着,就是开头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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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律格杀?”
澜先生撤回了想要为其调息的手,微微皱眉。她知道朱珏一向痛恨平国,但很明显这是朱珏在毒气影响下作出的冲动决策。
“不可。”
“为什么!”朱珏捏得骨节都发白了,“老师!难道您现在反而有妇人之仁了么?!难道您现在反而心疼起平国那帮畜生了吗?!”
澜先生出奇的冷静:“平国残暴不仁,但这是平国高层的问题,是他们的两党之争酿成如此大祸。若俘虏中有冥顽不灵、企图袭杀我将士者,自然格杀勿论;若有愿意留下同我们共同杀敌者,或是希望归家者,我们自然要护着的。”
“老师……你是在跟我说……要我将士不杀平狗?要我……护着他们?”朱珏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小得令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老师,这是你的真心话?”
澜先生望着那双正死死盯着她的充满怒火的眼睛:“是。这是我的真心话。你没有听懂吗,孩子?我何时说过一律放纵,你何来我妇人之仁一说?我教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数?”
“我没有数!”朱珏猛地一拍桌子,“老师,我真是不理解,这些话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你是要告诉朕,要朕眼睁睁看着这帮手上涂满朕的子民鲜血的刽子手受到优待?要朕耐住性子朝他们赔笑脸?!”
“不,珏儿,我不是!”
“住口!”朱珏几步跨到澜先生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连澜先生都疼得皱起了眉头,“你不是朕的澜先生,朕的澜先生不会这么愚蠢!慈不掌兵,果然如此!”
“珏儿!”
澜先生的肩膀被攥得生疼,想要用内力将其震开,又怕真的伤到朱珏。
“你松手,珏儿!是鲁彪的香紊乱了你的心智,叫你这样亢奋!放松下来,听我说,深呼吸……”
“朕不放!”朱珏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告诉朕,告诉朕!你是不是细作!你是不是已经被替换掉了,就像父皇一样,告诉朕!还是说你又被平狗控制了,又变成那个十恶不赦的灵泽护法了?告诉朕!”
“珏儿……珏儿!你掐疼我了!你冷静一点!我没有被控制,你不要再说灵泽一事……!”
“朕很冷静!朕这些年对老师唯命是从,如今老师却越发糊涂了是吗?老师,朕不让你去战场还真是对的。若你去了战场,指不定心慈手软放走多少平狗!”
“珏儿!你怎可这样揣测我!”
澜先生大惊,瞳孔略微缩了缩。
“难道不是吗,老师?还是你和艾珵想要策反,想要和平国一起灭梁,谋夺朕的皇位?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你……”
澜先生简直伤透了心。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说出这般话来。她这些年的殚精竭虑算什么,夙兴夜寐算什么?
她光风霁月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代价的,她已经把半条命丢在了这里!
她急火攻心,竟当场晕了过去。
见澜先生软倒,朱珏一把拉住了她。澜先生气得脸都有点发白,浑身似乎都毫无意识地颤抖着。
朱珏眼神阴狠,立刻唤来下人。
“老师又发病了。把她抬回静水休息,没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微澜居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