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峰上。
持剑的青年坐在峰顶,眺望太真清虚天,思绪万千。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浮现在他的心头。
万修远?
很遥远的名字了。
印象中是当年和他一起入神剑山庄秘境的一名边军裨将,效力在墨刀军主将廉灵的麾下。
廉灵当年勾结域外蛮修,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意图献祭边陲的村庄,供邪恶的蛮修修炼之用。
被伍家的一名捕头撞破了阴谋,因此狠心把伍家灭门。
后来他的裨将万修远追逐伍霏霏来到秘境,试图以他武者的身份,在秘境内发起偷袭。
自然是瞒不过他陈牧背负的十二柄天下名剑的耳目,偷袭不成,反被杀。
卷入了当年的灭门惨案,伍霏霏以终生为奴,献上秘法作为代价,恳求陈牧出手助他报仇。
陈牧只是转手把这桩“生意”送给了烟雨楼,让杀手组织又喜获伍家姐弟两员悍将,也算是完满解决了此事。
类似的小事件,在他修习红尘道的生涯里,见过太多太多。
多到以他如今洞真境的修为,都有点记忆模糊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心境清净,懒得去想。
不然以阴神遁入历史之河,往回溯念,即便是婴儿时在娘亲肚子里的听闻,都能一清二楚地回忆起来。
但陈牧没有这样做。
世间事,何必桩桩都记得那么清晰?
偶尔灵光一闪,追忆起某桩旧事,亦不失为一种乐趣。
若是事事都如镜子般倒映在心头,对他人的所思所想,对自己的过去种种,都清晰可见。
此生,也未免太过无趣了一点。
但有些前尘往事,有些早年间遇见的人,却是不用借助历史溯念,也能清晰记起的。
比如菩提寺的小和尚苦闻,不,现在应该称菩提上师,苦闻方丈了……
陈牧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回忆起在邙谷内和小和尚的相遇,当真是一段充满艰险的旅程啊。
悲慈寺、苦闻、佛窟……
谁又能想到,佛窟内的幕后黑手,养鬼事件的幕后主谋,居然是——
智空方丈呢?
不,也不能说是智空,准确来说,是夺舍智空方丈的佛窟之主。
要说这桩往事,还得从他第一次下灵剑峰,往前追溯千年历史。
当年景庭未立,有一香火鼎盛之地,为圣国。
圣国政教合一,国主即佛主,享无尽香火,有大神通。
圣国国主有一至交好友,乃景庭始皇帝是也。
既然景庭后来一统天下,景国和圣国的故事,也不难猜测了。
圣国国主遭到背叛,为了保存火种,以假死脱身,直接以伟力将佛窟整座搬走,在北荒地界,成为游牧王庭前身。
国主于此地进行了第二次成佛的尝试,吸纳信徒,广积香火。
却再次被叛徒背刺,分走了他的大半座佛国,仅仅余下三分之一,再次以秘法逃走,来到邙谷这处被剑童子标记之地。
于此地他第三次尝试,就是传法求助于当年伏魔和悲慈寺的祖师,但却被二人觊觎更高深佛法,不仅没有助他重新打开佛窟,反而进一步将其掩埋,想要缓缓吸血。
于是诸佛皆堕魔,从此以众生为棋子,只为成就度人劫修为。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空蝉和智空二人,打开了先祖传承的佛窟……
智空被圣国国主夺舍,然后又反手对正在洞窟内抄写药方的空蝉下了黑手。
原本准备用抄写的药方救济天下苍生的空蝉,却因此神魂受控,沦为了为满足一己私欲而想要献祭全城的魔头,实在是让人唏嘘感叹。
陈牧之所以对智空如此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在漫长的修道生涯里,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在他的清澈玲珑心下隐藏真实心思。
智空能做到,是因为圣国国主的夺舍之法,十分高明。
不是完全取替原本的智空,而是以一种共存的方式存在。
若国主不显形,智空就还是原本的智空,只是被抹去了一部分属于他的记忆。
而当国主显形之时,智空……
唉!
后来国主之魂借智空之躯重新现世,近乎无敌之姿,几乎让陈牧陷入死局。
可惜,棋差一招,他怎么都没有算到,陈牧竟是上清宗太师叔,有剑童子帮他传递消息。
后来更是惊动景霄真人亲自动身前来,让智空,或者说是圣国国主,功亏一篑。
时也命也。
关于景霄真人,其实也并非坏人,和陈牧师父德阳子多有恩怨,亦敌亦友,总之,三言两语却是说不清楚。
当然,若说这世上,有那么一些陈牧注定不会忘却的名字——
师父德阳子,师姐梦云湄,以及妻子白千玥,当是稳居前三的位置。
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罢,终究是到了要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了。
陈牧于峰顶之上,站起身来,身后十二柄飞剑齐出,剑气冲天,于天穹倒映出上清剑池,万千宝剑!
“请诸位为我开路!”
他放声大笑,衣袍纷飞,从容迈步,登天梯而上。
竟是如春游赏花般,潇洒惬意,开天之途,踏破虚空而去。
上清七十二峰内,全体上清弟子,皆抬头仰望,神色复杂难言。
只见在天光氤氲之中,一名黑衣道人,在十二柄通天宝剑的簇拥下,缓缓没入了天穹之上。
去往了一处从未有人踏足的世界。
是为——
洞真之上!
天外天!
这一步踏出,又不知要多少个纪元后,才于这世间能有所回响。
也许,
那是子孙万代之后,才能去觊觎的大机缘,大气运了吧?
此时,上清宗山门之外,来自天下宗门的观礼修士,皆列阵云端,同赏此开天盛况。
上清当代掌教真人,那个曾用名为姜瑶的小女孩,端庄肃穆,她轻叹一声,出言道:“开宗门,邀诸位道友进山!”
“开宗门!”
“开宗门!”
“开宗门!”
等来自各大宗门的道友们云集天道峰太真殿内,掌教真人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道:
“好叫诸位同道知晓,我上清太师叔老人家他……又逃下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