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视线蓦地看向德公公,强忍着怒气,压抑问道。
德公公依旧是那副恭敬的姿态,“陛下的确谁都不见,但贵妃娘娘是个例外,这也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这番话犹如利剑一般,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谁都不见,独她例外。
例外?
哈哈哈!
为什么这个例外不是她,而是这个卑贱之人?
她凭什么?她凭哪点?
她凭什么能够这么特殊?
明明当年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她,她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贤妃心中满是不甘。
雪芽提心吊胆地扶住贤妃的手臂,小声道:“娘娘,我们先回去吧。”
她的心中十分忐忑,生害怕娘娘没控制住脾气不管不顾的就在外面发起飙来。
万幸的是,娘娘没有甩开她的手。
贤妃嘴角缓缓弯出一抹笑意,“多谢德公公提点,既然陛下正忙,那本宫便换个时间再来。”
德公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嘴里幽幽一叹。
陛下一向爱恨分明。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贤妃娘娘也就是娘家给力,当年押对了宝,独占先机。
但愿她能安分守己一点,不要磨灭了最后这点在陛下心中的情分。
御书房里。
“还在看折子呢。”余心瑶复杂道。
说他不努力吧,人家每回都在认真的改折子,说他勤政吧,可是那封折子又那样对待。
人可真是这世间最矛盾的生物。
“气消了?”司权瞥她一眼。
“我哪有生气啊。”余心瑶习惯性的拉了一张凳子坐到他的旁边。
两人挨得很近,她身上的淡香溢散开来,渐渐充盈了四周的空气。
司权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栀子花香。
三天没有好好休息过的脑子放松了些许。
一抹疲倦渐渐涌上心头。
他揉了揉眉心。
余心瑶再次见到他这个熟悉的动作,思忖片刻。
刚坐下的身体又站直起来,径直绕到了他的背后。
司权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搭上了两只柔软的手。
指尖抵住了他的太阳穴,缓缓按摩起来。
有些紧绷刺痛的神经在这样的按摩下,慢慢得到了缓解。
“这样会好点吗?”她轻轻问道,嗓音像是贴着他耳边,又像是远在云边。
这种虚无缥缈感无端让司权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继而将她扯进了怀里。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将她抱得很紧。
嗓音更是难掩疲惫。
余心瑶趴在他怀里,听到他这样的请求,心软了一瞬。
可三天了,他依旧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甚至仍然想要囫囵过去。
“那封折子,你处理了吗?”余心瑶问。
司权没有吭声。
余心瑶等了一会儿,依旧如此。
有时候沉默,其实就是答案了。
心里一瞬间有点凉。
“你知道……我这几天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奏折上那句——百姓冻死无数吗?”
余心瑶缓缓道。
“你至今没有向我解释你这样做的原因,仅仅只是提出,希望能够像以前那般。”
余心瑶吸了一口气,“我好像有些明白,我们之间最根本的冲突了。”
司权睁开了眼睛,心中莫名一紧,“什么?”
“我们之间的冲突,不仅仅是身份地位上的,还来自于,我们的观念。”
“你,视人命如草芥,而我,珍惜每一条人命。”
“只要冲突存在,我们就避免不了发生争执。”
她无法心安理得的装聋作哑,当做一切无事发生的样子。
司权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就是太过良善了。”
好。
也不好。
“我太过良善吗?”余心瑶喃喃。
她身处和平时代,她珍惜人命,她在这样的家国庇佑下平安长大。
而他身处古代,还是权力倾轧最为严重的帝王家,他们高高在上,手握无上权力,掌握所有人生死。
是神是魔,仅仅只在一念之间。
“你说我太过良善,你怎么不说你太过残暴冷酷呢?”余心瑶冷笑,看着他身上的龙袍,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这些百姓的命不是命吗?就你天潢贵胄,生来尊贵,别人全都是贱命一条。”
“我曾经不也是你眼中的一条贱命吗?要不是大咪,估计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命丧当场了吧。”
司权浑身僵住。
脑袋里回想起了他最不愿意回想的初见那一幕。
他们的初见并不美好。
很多时候他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对她。
他的手,差点就掐死了她。
一想到世上再无她,心中就是一阵窒息。
“对不起……”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般,司权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
“道歉有用吗?你曾经造成过的伤害就不存在了吗?”
“我不想跟你翻旧账,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提也没有意义,但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余心瑶最后问了他一遍。
司权薄唇紧抿,依旧没有开口。
余心瑶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她以为他在为她渐渐改变,变得不再那般残暴冷血,手段残忍,变的勤政爱民起来。
尤其是春山州地动、乞巧踩踏事件,更是让她坚信自己有这种可以改变他的力量。
他在受她的影响,逐渐变得更好,不说流芳百世,但也慢慢朝着明君靠拢。
可是这件事情却狠狠在她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告诉她,并没有。
他依旧这么置人命于不顾,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我行我素的,残暴冷酷的封建王朝统治者。
他依旧是他。
豺狼伪装的再好,也变不成小绵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为什么会可笑的试图去改变一个三观已经定型的成年人。
真是有够可笑的。
这段时间对他渐渐滋生的情愫,寸寸掐断。
微凉的指尖缓缓攥紧,余心瑶垂下眸子,从他身上起身。
没有气冲冲,没有歇斯底里,非常平和且恭敬的一句话:
“臣妾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狭长的丹凤眼里,是她娉婷离开的倩影。
当初让她叫声臣妾来听听,她没有叫。
此刻她终于叫了。
可是这里,为什么闷闷的?
司权抚上心脏的位置,鸦黑的睫羽垂下,周身的氛围有些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