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闪电划过，又是一阵闷雷响起。
天黑沉沉的，其下方有一处也聚满了人，将一个头戴帷帽的灰衣男人团团围住，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已经是没用的东西了，早点扔山上算了’，你是人吗？人家小孩还活着呢你就咒她死！”
“是啊，这都说得什么话，乞丐也不是你高高在上嘲讽她们的理由，我们邺州多灾，乞丐也多，谁也不想变成这样的。”
“不会讲话就闭嘴，你看不起谁呢？我们邺州人才不是你口中被打倒的废物，信不信我揍死你？！”
围观的群众怒气全被那灰衣男子激发了，摩拳擦掌地想上去打他一顿。
然而灰衣男子浑然不惧的站在那，他继续口出狂言道：“我可没讲错，这女孩身上发高热是得了鼠疫，现在邺州鼠疫这么严重，达官贵人的药都供不过来，谁有钱给她治病？”
“瞧她那副短命样，怕要不了几天就得死了，我让那死乞丐早点扔了是为她好，救什么救，根本救不活，救狗都比救她强。”
“现在邺州人人自危，谁舍得施舍钱给她们？又脏又臭的乞丐，真是沾都不想沾上一点。”
而被他指着骂的正是几个可怜兮兮的乞丐，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其中一个老妇怀里还抱着个病恹恹的孩童，双颊被烧得通红，闭着眼不知生死。
“求求您了，可怜可怜我们吧……她只是发烧了，不是鼠疫，吃点药就好了的……”
老妇哭着哀求灰衣男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别无他法了，哪怕被骂也无所谓，只要愿意给几个钱就行。
而灰衣男子却将她甩到一边，嫌恶道：“脏死了，说了是鼠疫你不信就不信，瞧你这副不愿面对真相的样子，难道就不知道得鼠疫的人都会发高烧吗？也是，没读过书的无知妇孺罢了，不懂也正常。”
人群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投了几个铜板到那老妇的破碗里，指着灰衣男子骂道：“你有病吗？别人读没读过书关你什么事？仗着自己吃了几年墨就了不得了？凭什么嘲讽一个可怜的妇道人家！”
接二连三的人跟着站了出来一起指责这个灰衣男子。
“我们邺州多灾，乞丐基本上谁都当过，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了？你小子外地来的吧，什么都不懂张口就骂，嘴巴塞过粪吗？”
“而且人孩子还这么小，你就不能积点口德吗？同为做娘的，我能体会到这种孩子病了不得不低声下气求人的感觉，我也给你点钱，虽然不多，但带孩子去看看大夫吧，应该是只是发烧，不要听那人胡说八道。”
“我这也有点钱，你先拿去用吧，等会我带你们去医馆瞧瞧，应该不是鼠疫……不过这个狗娘养的，我受不了了！看不起我们老百姓是吧？我砸死你！”
一块石头被砸到了灰衣男子身上，此时一滴雨水也落了下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脏东西被砸到了他身上，落下的雨水也越来越多，众人中还有好心人还给了一把伞给那几个可怜的乞丐。
至于那个灰衣男子？
他已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被赶走了，像只落水狗一样灰溜溜的夹紧尾巴逃跑了。
……
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灰衣男子摘下了帷帽，露出他那张漂亮似女子的脸，灰眸暗淡，正是出去买东西的杨篱。
雨水打落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弄湿了他的全身，他微微弯腰，拿起自己放在这里的东西，里面全是雨水，看来是吃不了了。
杨篱想，他得快点重新买一些回去，还有人饿着肚子在客栈等他。
一转身。
手里的帷帽掉落。
十步外，正站着个人，她撑着伞静静地看着他。
【杨篱大人，不要淋雨了。】
林清妍走上前，将伞移过去遮住了他。
“……”
杨篱捡起落地的帷帽，欲言又止。
他灰眸颤动，睫毛上的雨珠凝聚滴落下来，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是饿了吗？”
林清妍摇头，她看到了杨篱手里被淋湿的小吃，比划道：【先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好。”
杨篱乖巧应下。
可当林清妍的手伸过去，杨篱却侧身躲开了，这次还没等他张嘴就被她用食指堵住了唇，随后她松开手指比划起了手语。
【杨篱大人，你一点也不脏。】
“刚刚……”
杨篱再次欲言又止。
【先回去换衣服吧。】
林清妍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急着和他谈这件事，反而主动拉起他朝着客栈走去。
刚刚的事她全看到了。
其实她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不是时候。
两人回了客栈。
杨篱洗沐后，他换了身干净的黑袍，和林清妍面对面坐着，有些不知所措。
【去面馆吃面吗？】
林清妍先打起了手语，打破了尴尬的氛围。
杨篱点头，不自在的被她拉着手走了出去，灰眸低垂，有些心不在焉。
面馆离客栈不远，很快就到了。
林清妍要了两碗长寿面，这才对杨篱道：【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杨篱摇头，他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相信你做事有自己的道理。】
杨篱问道：“……那你怎么看待刚刚我的行为？”
【你是在帮她们，只是没有直接伸出援手，而且选择了一种间接的办法，非要我理解的话……】
【你是在以己之恶激发众人的善。】
林清妍并不懂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当恶人，被人讨厌的滋味并不好受。
杨篱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的坏。”
然而林清妍却摇头。
【在那个情况下直接给钱并不是个聪明的做法，那个小孩患的是鼠疫，一点钱显然是治不好的，钱多了她们也没那个能力护得住……邺州人穷，所以也乱。】
【但如果这个钱是众人筹的，她们去医馆的路上有好心人带路，反而更安全点。】
【而且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两位客官，你们的面来咯！”
正在林清妍比划时，面被端了上来。
杨篱给了她双筷子，道：“你把我想那么好我可当不起，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林清妍接过，她确实是把他往好处想了……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心生好感，但还是得说一句……”杨篱灰眸朝她望了过去，“谢谢。”
【我……】
“还有，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良久。
杨篱看到了她的回答。
【可我没有在解释，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林清妍盯着他，目光如炬。
【杨篱大人，其实现在你身上根本没什么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