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惠的视线落在方枕上时,眼底的惊恐瞬间变成痴笑,柔声细语地轻哄着怀中的“孩子”。
“好孩子,快快睡,有阿娘在,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
宋云峥的双目血红,见无论对她说什么,她都丧失了最基本的交流,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想必是这次流产之事给千惠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就连他这个大男人都难以承受丧子之痛,更何况身为母亲的她,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要生不如死。
“惠儿......我是云峥,你看看我......我是你的云峥......”
说着,半跪在床边,一点点慢慢地朝她靠近,伸出那只还在流血的手,试图想要触碰她。
千惠感受到强大的窒息逼迫感,满脸恐惧的紧抱着方枕蜷缩在床脚处,整个娇弱的身躯缩成小小的一团,害怕得不敢直视他。
“别、别过来......”
宋云峥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想要唤醒她的记忆,却遭到她浑身上下的抵触和排斥。
“惠儿,是我啊,你仔细地看看我,我是来保护你的......”
千惠见他那只血手,即将触碰到自己怀中的“孩子”时,突然像是遭受到强烈地刺激,惊恐地厉声尖叫,恨不得掀翻整个屋顶,直冲云霄之巅。
“别碰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啊!”
她撕心裂肺地叫声,狠狠地敲击在宋云峥的心头,绞痛到默默地滴着血。
突然,千惠地尖叫声戛然而止,翻起了白眼,嘴巴微张着,浑身瘫软当场昏厥过去,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宋云峥瞳孔蓦然放大,视线跟随着她倒下的娇躯落在床榻上,脸色煞白,高声叫道:
“快、快来人,快去叫大夫!”
门后待命的小厮闻言,立刻应允下来,连滚带爬地前去找大夫。
宋云峥从未想过好端端的一个贤惠的女人,竟然会变成疯癫痴傻的样子,尚未从丧子之痛的打击中走出来,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震怒之下,唤来了院中伺候的所有奴仆,冷冽地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侧夫人这种情况多久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伺候不好!”
奴仆们吓得纷纷趴跪在地,哆哆嗦嗦地浑身抖成了筛子,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宋云峥最后将目光落在跪在角落中的冬月,这回她倒是学聪明了,躲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也依旧难逃宿命,谁让她是千惠的贴身婢女。
“冬月,我看你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吧?”
冬月浑身猛打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一路跪爬至他的脚下,磕头磕得咣咣响。
“将军饶命!奴婢寸步不离的守着侧夫人身边,所有的膳食和汤药奴婢都是先尝过一口,确认无事后,才敢服侍侧夫人服下。”
“侧夫人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意识还是清楚的,当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了奴婢关于胎儿之事......”
宋云峥闻言,斜飞的剑眉倏地挑起,提高了嗓子质问道。
“你怎么回答的?”
冬月浑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奴婢、奴婢实话实说的......后来侧夫人就昏死过了,刚才醒来后就变成这样了。”
“将军,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不敢有半句虚言欺骗您,您若不信,可以问他们。”
说着,便抬手指向了身后的那群同样害怕到瑟瑟发抖的奴仆们,各个都胆战心惊的,生怕会引火烧身。
宋云峥整个身体仿佛被掏空了般,无力地瘫软在太师椅上,扶额叹息。
本来再过几个月便可以喜获麟儿,不曾想到头来竟是空欢喜一场,还逼疯了向来温婉贤淑的千惠,委实击垮了他内心深处那道防线,头回显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苍白无力。
那种挫败感,犹如当头一棒,击溃了向来坚强不肯示弱屈服的自尊心。
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大夫仔细地为千惠把脉诊断后,捻须直摇头叹息。
“将军,侧夫人是受到了严重的丧子之痛的打击,一时间乱了心智,要想彻底恢复神志,恐费一番功夫。不过,依侧夫人的情形来看,她是被心魔困在了自己编织的梦境中,不愿醒来。只怕希望十分渺茫了,您可要做好思想准备。”
宋云峥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震惊在原地,想不到千惠竟是真的疯了!
“大夫,请你用最好的药材,定要调养好她的身子骨。至于她日后能不能恢复神志,就且看她的造化了。”
大夫立刻应允下来,迟疑片刻,终是道出了一件最为致命的真相。
“将军,还有件事,那日因为太夫人在旁,老夫委实不好直言不讳。”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宋云峥,当得到他的示意后,这才道出实情。
“侧夫人那日失血过多,加上又服用大量的含有堕胎性子的药物,已经伤及到子宫,只怕从今往后再也无法生孕了。”
宋云峥闻言,像是被阎王宣判了死期似的,脸色骤然变黑,攥紧拳头的指缝间都沁出了血迹。
千惠一旦疯了,就彻底丧失了利用价值,不仅没法满足他的欲望,而且无法继续为他繁衍后代。
眼下她唯一的出路,就是疯疯癫癫的独守空闺,就待着这个院中凄惨的度过余生。
宋云峥回头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千惠,曾经那张清秀丽人的脸,此时早就变得面黄肌瘦,活脱脱的一个黄脸婆,确实失去了风韵。
看来,这颗棋子要彻底弃之,与其让她这样痛苦地活着,倒不如让她一了百了。
不过,宋云峥刚冒出杀心时,便立刻摁掉这罪恶的念头,毕竟爱过,让她以后自生自灭,也算得上是善始善终了。
“来人,花菖苑的婢女小厮即日起全都离开院中,前去伺候表小姐。”
“冬月,你就留下来专门伺候着侧夫人,不准让她踏出院中半步。若是闹出什么事端来,我唯你是问!”
冬月闻言,这明摆着是要将她们主仆俩冷落的趋势,昔日曾幻想过的辉煌生活,有种从云端之上瞬间跌入地狱深渊的强烈落差感,这种被禁足的日子简直同坐牢无异。
“将军,侧夫人只需好生调养段时日,您每日都前来陪她说说话,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定能恢复神志的。”
“至于不能生孕的问题,也有很多人迎来了奇迹,相信您和侧夫人定能迎来属于你们的下一个奇迹。”
“奴婢认识一个老神医,他专治疑难杂症,定能医治好侧夫人的身体。恳求您千万不要放弃侧夫人,她眼下唯有您这唯一的依靠了。”
宋云峥懒得继续同她浪费口舌,抬手一挥,奴仆们纷纷退下开始收拾行囊,卷铺盖转移院落投奔新的主子去。
“与其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医治她,我为何不找现成的?”
冬月见他翻脸无情,头也不回,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泪流满面地试图在做最后的挣扎。
“将军,您不能这样对待侧夫人,她有什么错?她已经失去了儿子,难不成又要承受失去夫君的痛吗?”
“您这是要活活逼死她吗?”
这番话,她不仅是在为千惠鸣不平,更是在为自己备受牵连不公平的命运所反抗。
或许,这就是深宅内院之中的女人,失去利用价值后,这辈子都逃不掉的悲惨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