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将他真切的反应全部看在了眼里,那无声的难过像一根扎进指尖,不容易被察觉却又会不小心刺痛自己的刺,让她难以忽略。
此情此景,让她忽然觉得,在与他重遇的这短短时日里,这个看起来温柔坚强的男人,他内心的某个角落却脆弱如纸、如蝉翼,轻轻一扯就会碎裂。
这不得不让她去思考,柳宸玉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再遇到有关自己的事情时,他会变成如此模样。
不光是他,还有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也是这种模样,而且刚刚在她要将某些事实说出口时,那股莫名其妙自心脏传来的痛,没猜错的话,明显是在阻挠她开口吧。
真是怪极了,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奇怪。
少女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了探究与深思,但无论她怎么去想,事实是她确实无法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这就需要她赶紧用别的话术遮掩过去了,否则只会越来越收不了场。
她接下来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柳逸的存在合理一些呢………
没办法,只能瞎编,不过她觉得,不论她编出怎样的话,都比那说不出口的真实情况更让人有信服力。
少女在这沉静之下绞尽脑汁,片刻后轻咳一声,终于开口道:“没有什么难说的,我刚刚………只是在组织语言。”
柳宸玉眼睫颤了一下,垂落的眸光慢慢抬起,那抹难过仍然缀在其中,闪动着看向她,默默等待她的说辞。
柳逸仍旧注视她,视线没移动过,同样等待着。
只是………为什么阿然刚刚说着说着,突然飞快的扔给他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那是什么意思………
他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就见少女抬手指向他,神色夸张,蓦然开口,
“其实………他、他………他是个流浪汉!失忆了,还、还受伤了………无家可归,我看他可怜所以把他带救济一下。”
瞎话甫一说出是有些磕绊的,索性柳然心一横,眼一闭,不管不顾的胡说八道起来:“要怪就怪我太善良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我自己生活困苦,但恻隐之心让我不得不这样做………”
救命,她有点编不下去了………说瞎话怎么这么难………
还“生活困苦”………她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圣母白莲花吗………
柳然腹诽一通,然后悄悄将闭上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想看看这俩人的反应如何。
“………”
“………”
呆滞,肉眼可见的呆滞。
寂静,头皮发麻的寂静。
柳然此刻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尴尬、糟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额………你们,怎么了?”
在这个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的空间里,忍受不了这种氛围的柳然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开口询问。
其中一人终于给予了微妙的回应:“然然………你………”
柳宸玉那原本悲怒相加的心绪此刻就像被冻住了,他的神情极其难言,眉头拧起,好像试图努力去理解她说的话一般,眼眸又惊又复杂,有些难以置信,又似乎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而再看向一旁的柳逸,用四个字来涵盖他———一片空白。
他好像被震到了,表情怔愣的很彻底,呆呆站在那儿,像是遭受了某种不可言述的冲击。
柳然瞧着他的模样,不免心虚起来。
哈哈……哈哈哈………没商没量的就这么给他瞎编乱造了一通,也难怪他难以接受啊………
没办法,真实状况她说不出来,但现在这副场面又有点难收手,姑且只能这样做………谁让他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呢………完全没准备啊。
虽然这瞎话内容确实有点震撼,感觉没什么智商………但她总不能说,柳逸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是凭空出现在她家里的吧………
好像不管哪个理由,听起来都像在闹着玩,可说都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
柳然摊了摊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表情正常一点。
然而她的言语内容太过不正常,这让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处于一种要进不进,要退不退的尴尬境地,很是别扭。
“唉………”柳逸低叹一声,从那副空白状态里脱离出来,颇为无奈不解的瞥了一眼少女,随即淡淡开口道,“没错………是这样的。”
柳逸虽然被她无厘头的话惊到了,但他知晓自己来源混沌不明,且他头脑聪明,脑筋稍微一转就反应过来柳然为什么要那么说。
听到了他姗姗来迟的附和,柳然垂下眸,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再次看向了柳宸玉。
“至于我为什么会去买衣服,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哥哥,而是选择隐瞒呢?”
柳宸玉蹙着眉问道。
“因为、因为………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柳然再次显露了苦恼的表情,如同一个陷入麻烦不知所措的,又害怕给人添乱的善良女孩一般。
当然这都是她装的。
但柳宸玉看到她的模样,心口一颤,对待妹妹那无限的怜爱心疼缓缓涌出。
他自动认为,是柳然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才不说,可是他一想到一个成年男人居住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里,连衣服都要姑娘给他买,他就觉得一阵心梗。
柳宸玉的眉依旧皱着,他先前的那股失落伤心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不赞同。
“以后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哥哥,别再瞒着了,哥哥会很担心你………”
“而且………我还以为………算了,然然,你要有危机意识和防备心,万一他………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怎么办,趁你不注意伤害你怎么办?”
“你还以为什么?”
“我不会伤害她。”
柳逸和柳然两人突然间异口同声,然而话中内容截然不同。
柳宸玉微愣一下,随即微不可查的瞥了一眼站在少女身边的男人,然后伸出手把少女拉到了离自己更近的位置,低头对她说,
“没以为什么,只是哥哥一开始有点着急了。”
他确实着急了,当她在楼底看到窗户处出现的模糊的男人身影时,他猛然想起了“白洛斯”,这个令他无比厌恶的男人。
在然然家里的,是他吗?这样的怀疑让他如同大脑窒息缺氧了一般极其难受,强忍着愤意来到了柳然家门前。
结果门一打开,是一张他未曾见过的脸。
瞬间他怔住了,可接下来脑海里那因愤意而难以停止思考的大脑发出了疑问,这个光明正大在然然家里的男人,他是谁?什么身份?
是然然的朋友吗?为什么他从没见过且完全不知道?还是说,他是然然的………
纷杂的思绪在脑中挤成了浆糊,怒和慌掺在其中令他难以保持正常理智,当他看见男人握着少女手腕将她带到身后,反倒满面警惕的看着他时,怒火便彻底被点燃了。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却抵抗不了心底的焦灼恐慌,黑暗又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好似陷入了某种无法言说的疯狂里,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
呼………好在、好在………
勉强停下后,然然告诉他,
一切并非他想的那样。
柳宸玉看着离自己更近的少女,眉头稍稍松了一点,状似不经意的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他在你这里多久了?”
“也没多久………”
总共没几天,就被发现了………
“你说他受伤了?失忆了?可是然然你能给他提供完善的帮助吗?遇到这种事,我们还是交给警察来解决比较好。”
柳宸玉说罢,拿出手机点开屏幕,那架势好像要立刻拨电话喊警察。
“等等等———”
不能拨啊,这可不兴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