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陵毫不在意的笑笑,走过去和寒渊并肩:“郁胧,你似乎忘了,我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你觉得我会怕死?”
郁胧眸色一沉,没急着开口,静等着他把话说完。
“即便你拿回所有骨血又如何,我只要想让你死,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死,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无非就是魂魄难找了点,下辈子找起来得费点劲。”裴玄陵一向温和的眼睛里罕见的透露出无边的疯劲,有不疯魔不成活的狠意。
郁胧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万年前那个坚韧不拔的冰族少族长,从未见过他这副神色,怔了刹那。
寒渊见他盯着裴玄陵看了半天,心中颇为不舒坦,抬手又送了郁胧这具躯体几根冰锥。
郁胧痛哼一声,慢慢的把魂魄从凌雪这具躯壳中抽出,脸上狡黠浓重:“好啊,我等着你们和我共同奔赴黄泉!”
随着神魂的抽离,凌雪躯体裂痕加深,肉体开始抽搐扭曲,嘴里发出“豁豁”声,应该是凌雪躯壳中的魂魄没被郁胧完全吃空,还残余些许,此刻郁胧魂魄抽离,凌雪残余的魂魄在求生欲极强的状态下,想重夺身体控制权。
“啊啊啊啊!救救……救救我!”凌雪口齿不清的求救。
两人对她的求救无动于衷,静静看着她在墙上扭曲,血水糊红墙壁。
寒渊伸手卷起一阵寒风,打扰了空中魂魄虚影,道:“滚吧,杂草中的爬出的小犊子,冰雪的寒霜会追杀你至魂飞魄散!”
“我等着你们来!”
话音落下,魂魄彻底的消散,墙上躯体不再挣扎,破布娃娃似的挂在墙上。
寒渊挥手,冰锥化散,墙上血淋淋的人“噗通”如烂泥般摔在地上。
裴玄陵敛回疯色,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缓声道:“这幻境破开吧,冒出这么大动静,师父他们应该也发现不对劲了,别让他们担心。”
“嗯。”
裴玄陵取出踏雪递给他,自己则退后拉开距离。接过剑,寒渊果断挥剑划出一道剑气,斩碎笼罩院子的幻境。
幻境方破,院子外冲进来一帮人,秦纪和秣夫人领头,身后跟着白露司几人和众多秣家弟子。
“阿陵!”
“寒前辈,你们没事吧!?”
秦纪最先走到裴玄陵身前,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察觉他并未受伤后才松手,问道:“怎么回事?”
陈珀:“对啊,我们大老远就听到你们院子里的惨叫声,刚过来就发现院子进不去,你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裴玄陵简言意骇:“郁胧来过,来取血开阵,顺便下战书。”
几人惊住:“什么!?”
秣夫人道:“郁胧,那条黑蛟?”
裴玄陵道:“夫人知道他?”
秣夫人道:“年幼时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当时他和高家当时的嫡子高景明走的近,那时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名字。”
裴玄陵和寒渊从中抓住了重点,道:“你是说郁胧曾和高景明走的近?”
秣夫人道:“对,不过在藩王叛乱后他就消失了,后来高家被抄,高景明和高兰因跟仙帝走的近,高兰又连着太子生母的缘故,二人未被问罪,不过我听人说他们二人自那件事过后性情大变。”
她说完,不用解释也都明白,萧沉鱼口中所说的那个妖道是谁,多半就是郁胧所化。
目的为何?应当是想像挑起魔神大战一样,再挑起一场动荡,奈何中间横叉出个司珉,以杀止杀的镇压住叛乱,让他的计划半途而废。
“这是?凌雪!”
秣夫人越过人群,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凌雪,刚想过去把人扶起来,旁边的魏子青眼疾手快的将她拦住。
“夫人且慢!”
秣夫人:“你们做甚?为何不让我去……”
寒渊指着假山后,对陈珀道:“去把萧沉鱼带回去救治,切记不可伤及周身灵脉。”
陈珀点头,去假山后把浑身是血的萧沉鱼给抱了出来,和魏子青把人送去医馆。
见人已经被带走救治,裴玄陵才慢悠悠解释道:“夫人,凌雪她现在已与妖魔无异,你还是莫要靠近为好,以免被伤到。”
秣夫人似乎明白了方才为何拦住她向前:“方才那姑娘是凌雪伤的?那这院子里的幻境……”
“也是她布下,她早就投靠郁胧,。”
秣夫人虽不可置信,可事实就在眼前,且寒渊也没必要去诓骗她,她不信不行。
凌雪伏在地上笑出声:“果然,人心是最禁不起考验的东西!就因为他们的几句话,夫人你就把我对我这么多年的信任抛诸脑后,亏我这么些年尽心尽力的辅佐你,到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秣夫人站在原地左右为难,嘴唇翕动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裴玄陵挡在秣夫人身前,神色坦然的道:“你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半分,秣夫人并未亏欠你什么,你没有资格问责她。”
凌雪越过裴玄陵瞧他身后的秣夫人,气息若游的道:“……你的确是不欠我什么。”
当年那场大火差点要了她的命,若不是秣夫人把她救出来,恐怕她早就是一捧灰烬。
裴玄陵注意到她神色变得不对劲,刚想示意秣夫人后退,凌雪就奋力扑上来,周身黑气环绕。她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二人:“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陪葬!”
说完身上红光闪过,身体瞬间四分五裂的炸开,血水肉沫朝众人飞溅而来。
寒渊立马瞬移到众人面前,抬手拔起一面冰墙,挡住了飞来的碎肉。
秦纪仔细看了眼炸开的碎肉,道:“竟然是尸蛊!”
碎肉爆了满地,猩红一片,仔细看碎肉中有许多细小蠕动的虫,正疯狂的吸着地上的血。顾名思义,尸蛊用半死之人躯体供养,毒性剧烈致命,一旦沾染就势必会被蛊虫吃空血肉,成为蛊虫的养料。
“心存歹念之人,又不知悔改,注定不得善终。”
寒渊对这番评价不置可否,转身对裴玄陵道:“跟我来。”
意识到他可能有要事同大家说,几人没犹豫,抬脚就跟上他,秣夫人则遣散弟子,给予了交谈的私密空间。
来到院子里石桌前,寒渊让裴玄陵先坐下,撕了一张纸给他:“帮我折只纸鹤。”
裴玄陵没问折来做甚,坐下就开始对纸张上下其手,瞬息间一只纸鹤就摆在桌上。寒渊拿起纸鹤落下符文,僵硬的纸鹤振动翅膀活了起来,在寒渊说完“去找丹溯”的命令下达,纸鹤振动翅膀飞出院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要去极北之地么?”裴玄陵猜到了他传纸鹤给丹溯的目的。
寒渊点头:“是,棋局已成,差最后一步杀招就可结束,郁胧和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裴玄陵垂目,目中看不出半点的波澜,道:“我和你一同去。”
寒渊:“你如今身体孱弱,恐怕不能……”
裴玄陵明白他后面的话会说什么,开口打断,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说过,郁胧是你我共同仇人,我们应共同面对,你也说过,你会在一切事结束后履行承诺,这是你欠我的,我有权监视你完成这个承诺。”
“……”
一向说一不二的寒渊在此刻竟无法反驳他的话。
裴玄陵并不想逼迫他,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你万年前眼睁睁看着我死去时心如刀绞,难道万年后的今天我就能看着你以身涉险么?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寒渊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看到他额头上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金印时,他心里默默有了个打算。
“好。”
他没有继续阻止裴玄陵,而是一口答应下来。
裴玄陵愣住,讶异于他竟答应的如此干脆,半信半疑的道:“真的?”
寒渊点头:“嗯。”
见他神色不像是在骗自己,再联想到寒渊不善于说谎,他就没再怀疑下去。
寒渊看向其余人:“秣夫人,你帮我找到高景明,确认他是否还是活人,另外请清纪阁下传信回帝都,让楼千前往祭台驻守。”
封印地的魔物已被取出,但里面和魔物伴生的妖邪却被他强行逼回封印中,一旦四相集齐,妖邪实力大增,恐会祸及方圆生灵,必须由身负神兽血脉的人去镇压,防止妖邪暴乱扩散。
“阿藏,你去告诉陈珀和龙湛,让他们各自回封印地驻守,至于萧沉鱼,等她醒后丹溯会派人来协助她镇守洛州的封印地,两日后启程去极北之地。”
裴玄陵转身去了医馆。秦纪未言,转身就离开。秣夫人则去调派人手找人,院子里的人也散的差不多。
天道,还是注意到他了么,明明都万分小心了……
独立院中,寒渊想起了裴玄陵额头上的金印,那是一个“罚”字,只有离天道最近的人能看到,这个字出现,意味着这个人触犯了天道规则,会受到天道的降罚,无论惩罚轻重都是任何人无法承受的,更何况裴玄陵是个凡人。
若真正追究起来,他才是最该被降下天罚的人,无论是逆转凡人生死,还是身为神明擅自插手人间事,每一件都触犯了天道规则,然而他早已不在天道的管辖范围,天道的天罚应验不到他身上,只能应验到促使他这么做的人身上。
硬的玄铁动不得,便转身挑软柿子捏,天道会避重就轻,偏偏学不会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