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依尔想要站起来,但是当他用力之时,身体的平衡便被打破,达依尔栽倒在了地上,四肢关节咯吱作响,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摔倒在地的达依尔呆愣了片刻,然后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干涩,就像指甲在玻璃上用力摩擦。
这份吊诡的笑声最终引来了那些克鲁特的人注意,通过不断使用尸体,这些克鲁特人是目前飞船上唯一还有体力能够活动的群体。
倒在地上的达依尔视线看不到全貌,他只能看到克鲁特人生长着长爪的脚掌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们应该是想吃了我吧。
达依尔这样想。
但是出乎意料的,他被这些克鲁特人抱了起来,放到了柔软的病床上。
“船长。”克鲁特人们围在达依尔身边,对他表现出了充分的敬意,甚至一名克鲁特人还主动把他们的食物送到了达依尔嘴边,那是半截人类的手臂。
面对着就在眼前的食物,达依尔却把它推开了,然后他问道:
“还有多少人活着?”
克鲁特人告诉了他一个很不乐观的数字,虽说有相当一部分船员在他的带领下选择自我牺牲,但剩余的食粮依旧不够维持幸存的人到达下一个星球。
达依尔微微点头,然后他说了第二句话:
“杀了我吧。”
听到这句话的克鲁特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懂为什么船长会下这样的命令。
“我活着也只是继续遭受苦难而已……”达依尔闭上了眼,有气无力地重复道:“让我解脱,保留更多的能量作为你们的粮食吧。”
但是过去了很久却都没有动静,达依尔还以为是这些克鲁特人依旧不愿意动手,于是他再度睁开眼睛想要劝说,结果却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围在自己病床周围的克鲁特的都拿起了各种刀子,就像一群准备分食主菜的食客,但是他们的动作却都定格在了下刀的前一刻,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这些克鲁特人也并非真的被定住,他们的耳朵全都竖了起来,正在仔细捕捉着达依尔听不见的声音,接下来达依尔看到这群克鲁特人纷纷放下了的刀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活跃。
这些克鲁特人开始在船舱之内到处攒动,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而失去了一切力量的达依尔只能躺在床上看着他们活动,而最后,这些克鲁特人又围在了达依尔的床边,并向他汇报了一个消息:
“船长,伊莫号航向出现了偏移,并且正在加速。”
达依尔本来无力张开的眼睛顿时睁大了:“这不可能!”
对于船长的惊讶,这些克鲁特人并不打算从语言上说服他,他们选择把达依尔加起来,然后带到了最近的窗户边上。
透过窗户,达依尔看到的依旧是荒凉空旷的宇宙,和几颗零星孤寂的星星。
但此时这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暖的光,然后,达依尔看到了窗户外的星点开始后退。
正常情况下,即便伊莫号飞行数个月,这些星点在窗户上的位置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动,因为他们距离伊莫号太远了,即便伊莫号始终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在太空中前进,前进距离的造成的偏转角依旧会小的可怜。而且就算位置有所改变,变动的轨迹也绝对不可能仅凭肉眼就能够察觉。
首先达依尔怀疑是不是飞船的航线开始出现偏差,如果飞船开始旋转,这些星星在他的视角中位置的变动就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但是接下来他看到窗户外星点后退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不断有新的星点进入他的视线,也不断有旧的星点逃出他的视线,同时这些星点也开始逐渐延长,变成发光的线段。
种种迹象都在向达依尔宣告着一个事实:伊莫号没有在自转,而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向前行进。
无论这一切的原因和结果如何,对于伊莫号上已经陷入绝境的乘客来说,这个变故无疑是一个希望。
这突然出现的意外完全超出了达依尔所能理解的极限,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窗外星点被不断拉长,看着漆黑的宇宙逐渐绽放出光亮,最后整个宇宙都被刺眼的光芒填满。
这场宛如梦境的旅行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突然一切的光都在同时熄灭,而此时出现在达依尔眼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荒凉的宇宙,而是一颗即便在太空中也能看到覆盖了大片海洋的星球。
过了半个小时,伊莫号降落在了这个未知行星的地表。
在一阵阀门放气和机械摩擦的声音之后,伊莫号的舱门缓缓打开,已经瘦得完全脱像的达依尔蹒跚着第一个走出了飞船。
他没有穿任何防护服,走出飞船没几步他就又因为体力不支而跪倒在了地下,只不过这次膝下传来的触感不再是坚硬的钢铁而是柔软的泥土,达依尔大口呼吸着泥土的气味,当他抬起头时,刚好有一串不知名草本植物的果实悬垂在了他的身前。
面对这串仿佛是天赐的食物,达依尔颤抖着张开了嘴,他衔住其中的一颗送进嘴中,谨慎地咬破表皮,浓郁的甘甜在他口中散开。
达依尔咀嚼着未知的果实,然后落下的眼泪。
他并不只是喜极而泣,也是在因为悲伤而落泪。
他在为那些在飞船上死去的人而忏悔和哀悼,剩余的资源只是短缺而并非断绝,如果奇迹出现的时间是固定的,那么在详尽的计划之下,这些紧缺的资源本来足够让所有人都撑到那一刻。
有些人本来不该死的,是他鼓动着让他们献身,而自己又可耻地活到了最后。
在达依尔之后,伊莫号更多的乘客踏上了这个星球,其中有人类,有钛族,还有克鲁特人和尼卡萨尔人。
在未知的奇迹的作用下,幸存者终于踏上了水草丰美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