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奉命前去吴县调查刘张氏娘家的严典吏,终于返回了长洲县衙。
但从严典吏的神色来看,怕是并没有什么收获。
“堂尊,卑职率人去了吴县,也将请求协助的公文送到了吴县县衙,可吴县的人,推三阻四,推诿扯皮,就是不让我们去。”
“最后吴县县衙的主簿被卑职磨的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答应派人带着卑职去。结果等卑职带人到了地方一看,人去楼空,一个人都没有。”
耿章光顿时就明白了,吴县,也与这些人有勾结。
“严典吏,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卑职告退。”
长洲县丞李有道走到知县耿章光的面前,“堂尊,原定于明天重新清查田亩之事,您看是否继续啊?”
“当然,定好了的事,怎么能随意更改呢。李县丞,明日你带着农业科的人去清查田亩,加把劲,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李有道面露难色,“堂尊,非是卑职不愿,只是这因为清查田亩才死了人,案子都还没查清楚呢,要是这个时候我们再去清查田亩,恐怕会引起百姓不满。”
耿章光看向李有道,“百姓不满,那是百姓的事。”
“可按照朝廷最新官制,负责民政的是你这个县丞,百姓不满,那你就去安抚百姓。”
“清查田亩,也属于民政,正好你带着人去田间地头,在那里边清查田亩,边安抚百姓,两全其美。”
“这,这,这。”李有道连话都有点结巴了,“堂尊,这话是怎么说的?”
“清查田亩死了人,百姓本就对清查田亩不满,若是卑职再去清查田亩,岂不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百姓激愤,堂尊,若是再引起民变,那可如何是好啊。”
“堂尊,莫不如等刘二柱的案子查清楚了,再去清查田亩不迟。”
耿章光点点头,“说的有道理。”
“不过,有杀人嫌疑的张大昌,被人打成了痴傻,根本就无法过堂。而这,也正是因为李县丞你执意撤走治安科的人所造成的,真要是追究起来,这个案子最有嫌疑的,反倒是你李县丞。”
李有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话怎么说的呀,这话怎么说的呀。”
“堂尊,当时百姓激愤,卑职也是怕引起民乱,这才让人撤走的。可卑职也没有想到,那群刁民会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殴打官差,酿成惨祸。”
“真要是论起来,卑职这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无心之举啊。”
耿章光连连摆手,“好了,好了。与其在这里解释,还不如想想明天怎么清查田亩。”
“要是耽误清查田亩的国策,朝廷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你这个负责民政的县丞。”
李有道就有点不乐意了,“堂尊,话可不能这么说,清查田亩的公文,是下给了长洲县不假,但按照规制,应该是由您这个知县负责接收施行。”
“您是正印官,卑职只是是佐贰官,朝廷要是问责,也应该问责您呐。”
耿章光频频点头,“说的好。”
“不过,我有一个当四川巡抚都御史的爹。”
“那可是封疆大吏,三品大员,怎么,李县丞,你也有这么一个好爹吗?”
“我这……”李有道他还能说什么,“堂尊尽管放心,明天卑职就带着人去清查田亩。”
“如此甚好,明日还要忙碌,李县丞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卑职告退。”
耿章光见李有道离去,立刻找来了自己的心腹书吏,“跟着他。”
“是。”
耿章光之所以如此逼迫李有道,甚至不惜搬出了自己那当四川巡抚的爹,就是想看看他与那些士绅豪强有没有勾结。
毕竟李有道一直都在长洲县担任县丞,不像其他人都是官制改革后从外地新调来的。而且刘二柱一案,这个李有道确实有嫌疑。
若是李有道真的与那些士绅有勾结,明日就要清查田亩,今晚李有道就必然会设法通知那些士绅。
而李有道并没有回家休息,而是转身就来到了县衙的户房,去找农业科的王典吏。
王典吏一看李有道来了,立刻起身相迎,“二老爷,卑职记得今晚不是您老当值啊,怎么都这么晚了,您还没回家呢。”
李有道在知县耿章光那受了一肚子气,耿章光是知县,比他官大,他没办法,得忍着。
但是面对王典吏就不同了,王典吏就是个不入流的官,那李有道就把这一肚子气撒了出来。
“回什么家呀,回家。清查田亩都清查了多少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回家!”
“我告诉你,清查田亩,那就是你们农业科的事,到时候耽搁了时间,朝廷问责,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这个农业科典吏。”
王典吏一听这话,心里也有点慌,“别呀,这话怎么说的呀?”
“二老爷,您是负责咱们长洲县民政的县丞,朝廷要怪罪,那也是怪罪您呐,卑职就是一个不入流、没有品级的小官,朝廷怪罪得着我吗?”
李有道冷哼一声,“我是长洲县的二老爷,堂尊他是长洲县的大老爷,而你,别说是三老爷、四老爷了,就算是五老爷、六老爷也轮不到你啊。要是真遇上事了,不拿你顶罪,拿谁顶罪?”
“谁让你就是个没有品级的芝麻官呢。”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二老爷我不会不管你的,明天,我亲自陪着你去清查田亩,只要把田亩都清查完了,你自然而然的也就没事了。”
王典吏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不过他也不敢和李有道说什么,“二老爷,您的意思是说,明天咱们就去清查田亩?”
“没错。”
“上回清查田亩就闹出了人命,案子还没破呢,咱们要是再去,那不是自讨没趣吗?免不了又得让人撵回来。”
李有道眼一瞪,“怎么,你不想去?”
“二老爷,不是我不想去,您也知道,就那些大户人家养的狗腿子有多嚣张,咱们就算是去了,估计也干不成。”
“那你就自己和耿姥爷说去,说你不想去。”
王典吏哪敢呀,“别别别,二老爷,二老爷,我也没说不去啊。得嘞,明天我陪着二老爷您去不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走出户房,李有道叹了一口气,“上有恶官,下有刁民,我这是两头受气。”
“不管了,过一天算一天。我得回家问问我那老爹,他当年怎么就不想着考个进士呢,他但凡要是争点气,我也不至于受这个窝囊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