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郊,长洲知县耿章光看着地上老仆的尸体,一股火气,涌上心头,但是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治安科的衙役仔细做了勘察,“堂尊,应当是昨天夜里被害的,身上被翻了一遍,就连鞋底、袜子里面都被翻了。”
“值钱的东西都没了,看样子像是遇上了强盗,被谋财害命了。”
“谋财害命?”耿章光苦笑一声,“先把尸体抬回县衙再说吧。”
“是。”
待回到县衙,一名书吏立刻走到耿章光面前,“堂尊,冯家光求见。”
“冯家光,”耿章光听着这个名字,暗自咬牙,“带他到正堂。”
“是。”
冯家光被书吏引领到正堂,见知县耿章光在上位坐着,便拱手行礼,“见过大人。”
“冯举人,不必客气,坐。”
“谢大人。”
耿章光看向冯家光,“冯举人,自本县就任长洲知县以来,你还是第一次登门,不知冯举人有何指教啊?”
“不敢,不敢,在下不过一平头百姓,怎敢谈指教二字。”
“大人,不才这次斗胆求见,是想问一下刘二柱的案子。”
耿章光想也没有想,直接驳了冯家光,“案子,由官府在办。”
冯家光面带笑容,“我想大人是误会了,在下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官府办案的规矩。不才府上的管家冯三,被治安科的人羁押在牢,我是想问一下,冯三等人,是否涉案。”
耿章光的嘴很严,“冯三等人若是涉案,官府自会派人传讯冯举人上堂回话。冯三等人若是没有涉案,官府在了解情况后,自会放了他们。”
冯家光淡淡一笑,“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只是府上事情繁多,冯三又是府上管家,很多事情离了他还不行,若是冯三不曾涉案,还请大人网开一面,让冯三早些回家。”
耿章光平静道:“这一点冯举人尽可放心,若是查明冯三确实清白无辜,官府自会放他归家。”
冯家光尴尬一笑,“大人,不才看长洲县衙有些破旧,愿出资修缮,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耿章光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打算贿赂他,“冯举人的好意,本县心领了,不过长洲县是苏州府的附郭县,不远处就是知府衙门,修缮县衙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请冯举人耐心等待,待我禀明府台大人后,再派人告知冯举人。”
“如此,也好,也好。”
冯家光站起身来,“那大人,不才就先行告退了。”
“严典吏,代本县送一送冯举人。”
严典吏走上前来,“冯举人,您请。”
“有劳严典吏了。”
送走冯家光后,严典吏又回到耿章光身旁,“堂尊,刘二柱的案子,应该就是冯家光派人做的,他这次来是探您的口风的,您没有应,恐怕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耿章光缓缓站起身来,“不好办,也得办。”
“清查田亩,查的就是这些士绅地主。”
“不过刚刚冯家光想向我行贿,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严典吏,这个刘二柱有没有兄弟姐妹?”
严典吏想了想,“回堂尊,没有。刘二柱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家族中倒是还有几个叔伯兄弟。”
“那这个刘二柱的岳丈家可还有人?与刘二柱家关系如何?”
“这个卑职倒是查过,刘二柱的岳丈、岳母都在,还有一个小舅子,和刘二柱一家人关系不错。”
耿章光顿时有了主意,“严典吏,你带着人去查一查刘二柱的岳丈家,看看他们家有没有什么不义之财。”
严典吏显得有些为难,“堂尊,这个刘二柱的岳丈家不在咱们长洲县,而是在吴县。”
“虽然吴县和咱们长洲县都是苏州府的附郭县,但毕竟是两个县,我们这样贸然过去吴县的地盘上,有点不合规矩。”
耿章光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这样吧,我向吴县拟一则公文,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吴县,把事情查清楚了。”
“卑职明白。”
看着严典吏离开的身影,耿章光的心里,又起了计较。
冯家光离开县衙后,径直回了府,因为他的府上还有一众乡绅在等着他的消息呢。
“冯兄,情况如何?”
“冯兄,状况怎样?”
“冯兄,可还顺利?”
冯家光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诸位,莫急,莫急。”
“我去了县衙,也见到了知县耿章光,可是咱们的这位耿知县,耿老爷,耿大人,是软硬不吃啊。”
“一个劲的在那说场面话,一点实底也不说,本想送礼,他也给我驳了回来。”
一名乡绅听了这话,当即动了怒火,“我看,这位耿老爷,是非清查田亩不可了!看来城郊的那具尸体,是没起作用呀。”
“哼!”一名乡绅冷哼一声,“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还想做事,我看他是痴人说梦!”
一位儒雅的中年乡绅说道:“他要做梦,就让他做去,可是他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这个得咱们说了算!”
“不管是哪任知县,乃至知府,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拜会我们。这个官,我们让他当的安稳他就能当的安稳,让他当的不安稳,他就当不安稳!”
“那个刘二柱的案子不就是现成的嘛,让刘二柱的那些叔伯兄弟、堂兄弟,全都县衙门前去闹,我还就不信了,自古以来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这些人,还能让他一个外来户欺负了。”
冯家光听了众人的话,止不住的点头,“诸位说的都有道理,刘二柱的案子,确实是一个下手的地方,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刘二柱的妻儿被关在了县衙,要是这个刘张氏说出刘二柱得了肺痨来,那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儒雅的中年乡绅毫不在意,“这个刘张氏的娘家在吴县,吴县那边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答应刘二柱的钱,也都送到了刘张氏的娘家,要是这个刘张氏想要反悔,那也得掂量掂量她娘家人的性命。”
冯家光不置可否,“不过,我觉得事情还可以更好办一些。”
中年乡绅立刻就明白了冯家光的意思,“冯兄,你的意思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冯家光点了点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若是这个刘张氏也死了,那县衙门的人,就算是浑身都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中年乡绅略感为难,“办法倒是好办法,就是不太好弄。”
“现在不比以前,管大牢的是刑狱科,新来的刑狱科的陈典吏是外来人,咱们还没买通。据大牢里的狱卒说,这个陈典吏整天守在大牢,就连牢饭他都让狱卒先吃一口再给犯人,实在是有些棘手。”
“棘手也得办呀。”冯家光态度坚决,“你们又不是没有看到这个耿章光的态度,那是非要清查田亩。”
“就咱们名下的田地,真经得住查吗?谁家的田地数量,能和鱼鳞图册的对上号?”
“再说了,清查完了,那该交的赋税,我们交还是不交?”
中年乡绅有些为难,“要是非要让那个刘张氏死,倒还可以再想想办法。”
“不过,咱们借着刘二柱的案子闹出动静,这件事,还是问一问申老的意见吧。”
冯家光闻听此言,也没有多说什么,“那咱们就去申老府上,请他老人家拿个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