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怒骂温体仁和崔呈秀是奸臣。
这一波操作,当时就震惊了他的老师,钱谦益。
钱谦益虽然是儒学大家,士林领袖,但他本人,却是外强中干,形色内敛。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子,竟然会如此的勇气可嘉。
“奸臣恐怕还说不到我的头上。”温体仁立刻驳斥。
“你瞿式耜,还有你的老师钱谦益,你们两个人在朝中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为东林党人的官位奔走呼号,以朋党之力挟持朝政,借廉政之名打压异己,你们师徒二人,才是彻头彻尾的奸臣!”
“没错。”崔呈秀也要开始反击了。
“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是忠是奸,皆由陛下定夺,你瞿式耜不过一五品郎中,也敢僭越行事!”
“像你这般污蔑堂官,狂妄无礼,挟大义之名行苟且之事,举礼法之旗做下流勾当,才是奸臣!”
“够了!”朱由检呵斥一声。
瞿式耜,钱谦益,崔呈秀,温体仁,四个人听到朱由检的呵斥后,随即闭口不言,做出恭敬之态。
朱由检看向四人,“忠臣也好,奸臣也罢,不是要看你们怎么说,而是要看你们是怎么做的!”
“你看看你们,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刑部尚书,一个户部侍郎,还有一个户部郎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顾礼仪,相互攻讦,肆无忌惮,成何体统!”
“李阁老。”
内阁首辅李国普当即出班,“臣在。”
“刚刚他们四个人的争论,你都听到了。钱谦益、瞿式耜说温体仁、崔呈秀是奸臣,温体仁、崔呈秀同样说钱谦益、瞿式耜是奸臣。”
“你是内阁首辅,百官之首,你怎么看?”
李国普躬身道:“回禀陛下,自陛下您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殚精竭虑,一扫颓势。”
“流寇平定,蒙古来降,建奴覆灭,收复东瀛,军威大振,百姓安居。我大明如今是蒸蒸日上,中兴在即。”
“臣以为,皆赖陛下圣明,百官用力,君明臣忠,方有今日之盛。”
“刚刚温尚书、崔尚书钱侍郎、瞿郎中,他们所说的奸臣,或许是有的,然恕臣愚钝,并未看出谁是奸臣。”
“依臣看来,满朝文武,皆是忠臣,皆是忠于陛下,忠于大明的忠臣。”
朱由检淡淡一笑,“那刚刚他们四人相互攻讦,互相指责对方是奸臣,又作何解释?”
李国普不卑不亢,“回禀陛下,仁者乐山,智者悦水。”
“就好比一篇文章,有人觉得是精妙绝伦,有人却觉得是荒诞无比,有人觉得乏善可陈,有人却觉得平稳流畅。”
“温尚书四人多争论,皆因淮安、扬州两地谋逆案而起。”
“崔尚书执刑部事,掌天下刑名,于他而言,谋逆之案,非比寻常,自当严明律法。”
“根据江苏呈报京师的案卷显示,涉案人员,不仅有百姓,还有官员。温尚书掌吏部事,吏治腐败,是他之责,故而其亦倾向于刑部之议。”
“而钱侍郎,瞿郎中,皆是江苏人氏,案发地,又是在江苏。钱侍郎,瞿郎中二人也是宅心仁厚,唯恐家长百姓受无妄之灾,这才与刑部、吏部,有此争论。”
朱由检接着问道:“那他们四人,不顾仪态,相互攻讦,露怯于朝堂,按照阁老的说法,也都是无心之举了?”
李国普回答道:“非也。”
“今日朝堂,讨论的是淮安、扬州两地的谋逆之案,而他们四人却舍本逐末,渐行渐远,继而动了性情,相互攻讦,自然应罚。”
朱由检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四人,“李阁老的话你们可都听到了。”
“都起来吧,这两个月的俸禄就不要领了。”
“谢陛下。”
朱由检看向刑部尚书崔呈秀,“崔尚书,你刚刚说的谋逆之案,当严查,彻查,这个没有错,也是应该如此。”
“涉案的官员,吏部即刻下免职的革文,同时行文天下省府州县,加强对官员的廉政监察,也趁此机会,地方没有设立三法司衙门的省份也一并设立。”
“不过,淮安、扬州两地的谋逆之案,牵连太多了,要尽快结案,避免影响百姓生活,还是要将精力放到盐政改革上来。”
说着,朱由检叹了一口气,“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查证属实,主犯从犯满门抄斩,其余人等,全部发往虾夷卫戍边。”
“诸卿可还有异议啊?”
“陛下,”河南道御史黄道周站了出来。
朱由检一看是黄道周,就有点头疼。
这家伙,个人品德上,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可是在能力上,那是一点也挑不出来。
黄道周与刘宗周并称“二周”,但二人方方面面几乎相同,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但刘宗周和黄道周两个人,都不是栋梁之材,他们守正而不能达变;敢于犯颜直谏而阔于事理,律己虽严而于世无补。
可朝堂之上,又不能没有这等公正耿直之人。
这是真正的清流,而非那些标榜为的清流。
朱由检对于黄道周,那是尊之,敬之,但不用之。
“黄御史,你有何看法?”
黄道周躬身道:“回禀陛下,淮安、扬州两地之案,涉案人员太广,又牵涉到盐政改革的国策,以臣之见,朝廷应当选派官员前往江苏,一来协助办理此案,二来监督江苏官员,避免冤假错案。”
黄道周说这话,倒是没有别的心思,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江苏抓了那么多人,里面备不住就有冤枉的,朝廷应该派人去看着点,以免抓错了人。
朱由检点点头,“黄御史所言,有理。”
“之前为督促江苏盐政改革,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路振飞已经去了江苏,想必应该了解一些情况,再派一人去江苏,此案应当无虞。”
“崔尚书,这事归刑部管,刑部可有合适人选啊?”
崔呈秀躬身道:“回禀陛下,刑事案件由治安司管理,如今治安司侍郎空缺,莫不如让治安司郎中阮大钺前去。”
钱谦益一听,什么,让阮大钺去,想当初,这小子叛东林投阉党,和我们东林党势成水火,让他去,那我们东林中人还能有好吗。
“陛下,阮大钺身为刑部治安司郎中前往处理此事,原本是合适的。只不过,阮大钺是安徽桐城人,而案发地位于江苏,南直隶拆分不久,两省之间仍联系密切,倘若让阮大钺前去,恐难免有徇私之嫌。”
崔呈秀随即反驳,“南直隶拆分江苏、安徽两省,已有数年,钱侍郎此言,未免有些牵强了吧。”
钱谦益也有理由,“朝廷做事,重在公正严明,任何有可能的徇私枉法之事,都应当杜绝于萌芽之中,这样才能令百姓信服。”
朱由检看向钱谦益,“钱侍郎所言,确有道理,朝廷做事,就是要公正严明。”
接着,朱由检又看向了崔呈秀,“崔尚书所言,也有道理,凡事不能因噎废食。”
“阮大钺是刑部治安司郎中,此去江苏查办案件,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为了避免嫌疑,内廷派人一同前去,以做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