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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商英任代理宰相的诏书下发后,消息传开,并没有引起很强烈的轰动。人们似乎觉得,这是在预料之中的事。从朝廷的老资格的官员们来说,他们了解杨光华的为人,他们知道,杨光华不会一人占着皇上秘书和宰相两个要职,何况他已经是太师;再说前有车后有辙,前面蔡京拜相之前的事儿,这些老家伙们都是知道的,所以这一次杨光华让贤张商英上位,也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了。

而张商英内心对杨光华的感激之情,那却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他曾经想,如果自己年轻点,应当找个机会或者找个时间到杨光华的家里去拜访一下,多少带点东西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可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在朝廷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不能说有架子,可这个脸面总是拉不下来。

早朝上,徽宗宣布了这一决定之后,你一下了朝,张商英就来到垂拱殿,跟杨光华做工作交接。交接的时候,自然感激的话是要说的。而杨光华呢,客气的话当然也是要说的。但张商英又不是蔡京和蔡攸父子那样的人,所以要让他说一些肉麻的吹捧话,却不太容易。只是说,“太师高风亮节,满朝文武有目共睹的,也是有口皆碑的,太师对天觉(张商英字天觉)的荐举,天觉感恩不尽。请望太师在天觉就任后,还能多多相助,天觉感激不尽,也永生不会忘记太师大恩。”

杨光华想,我也没有那么高尚,我只不过是不想当这个众矢之的。从打徽宗登基以来,已经有四任宰相通通折戟沉沙了。做好我的秘书和太师,我可以任凭风浪起,都能稳坐钓鱼船;可是做宰相,你就不可能。你的职责在那里,你的工作在那里,你的事情在那里,你面对的种种复杂情况也摆在那里,你不能不做,你不能不上前。你要上前你要做事,你就势必会得罪人,势必会出错,而一旦出错一旦得罪了人,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会成为风必摧之的林中秀木。当然章惇、曾布和蔡京,他们自身都有问题,都是有了烂缝的蛋,苍蝇就专门叮这烂缝的蛋。可韩忠彦呢?只不过能力稍欠一点,并无不良记录也无明显问题,不照样也被拿掉了吗?所以做宰相的风险太大,自己没有必要趟这个浑水,自己要的不是这个官位,自己要的目标比这个官位高远的多,大的多,也神圣的多,谁人也不可能知道,谁也不可能理解自己。而你张商英又怎能懂得我之心愿?

两人交接完毕,也客气完毕,互相谦虚恭维完毕,最后张商英又请教:“太师啊,你看,除了这些日常的工作,这么多的材料,需要抓紧处理之外,眼下您觉得下官这个代理宰相......”

杨光华忙打断他的话说,“停停停,你是代理宰相不假,可是你行使的是宰相的职权呀,你可不能说下官,你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相了,”

张商英说:“错,虽然我年长你二十多岁,可是你从进宫以来就一直在皇上身边,你一直就比我的地位高,你现在是太师,又是皇上秘书,我在你跟前当然就是下官。”

“不不,”杨光华解释说:“以后啊,咱们两个在一起,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初我在中书省政事堂锻炼的时候,你不是我的上级吗?你理当是我的老师份啊,说起来你还是我工作的引路人之一呢,以后你就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了,就是宰相。这个代理两字啊,迟早不得摘掉吗?你干得好,顶多三五个月就把“代”字去掉了,就算工作的过程当中不是太顺利,有点挫折什么的,顶多也就一年。去“代”之前,就算个试用期吧,或者适应期,但总是要摘掉这个“代”字的。”

张商英听着这话,心里是很舒爽的,也很热乎,又说了一番客气话才重新问到:“太师啊,我就是想请问一下,眼下最紧迫的任务是什么?朝廷的事千头万绪,纷繁复杂,咱不能十个指头同样用力啊,咱得抓重点抓主要矛盾嘛,对吧?”

杨光华说:“那是。我的看法呢是这样,重大的事项,皇上昨天才刚刚部署了三大项工作,这应该就是当前最紧迫紧重要的。一是皇上要求蔡攸,在礼部成立一个征收奇石和珍木的专署,你需要督促他抓紧成立起来,抓紧展开工作,不能拖。二呢就是筹备,应该说准备建设大型园林工程艮岳,皇上已经责成工部和翰林院,联合进行勘测论证绘制图纸,要求他们一个月拿出图纸。原本皇上说的是,图纸出来之后要跟我一起商量研究,定下来就要开始筹备。现在您任代理宰相了,当然,皇上就应该跟咱们两个一起研究,并且以你为主了。你要督促工部和翰林院,抓紧时间往前推;第三呢,就是皇上要求童贯,担任下一步艮岳建设的大总管,暂时不去殿帅府上班,现在就让他着手考虑。如果要征地的话,需要征多少?征用土地地面上的附着物,像建筑、店铺、商家、住户等等,这些怎么处理,恐怕也得要跟上。最后还有一个事儿,是我根据皇上部署的上面三项重大任务,考虑的一项保证性事项,也非常重要。这事我还要跟皇上专门说一下。什么事呢?既然皇上要面向全国征集大量的奇石珍木和各类宝贝,那么征集来的这些东西,是否符合要求?价值几何?这就要有个专门的评判委员会或者叫宝物评选小组,鉴定小组也行,鉴宝委员会也行。这事恐怕得要你来担任最高负责人,或者就叫鉴宝委员会总裁。你得督促把这个委员会或者小组尽快建立起来。你若太忙,就指定一位尚书,或者懂行的大臣负责,也要快。”

“你看,皇上亲自部署安排的三大任务、加上我考虑的这一项,都很紧迫。我要特别说明一下,从现在起,朝廷征集各种宝贝,就不再单纯是江南地区的事了。朱缅他们该做什么继续做好;但是呢,关于征集各类宝贝这项业务,从现在起,就面向全国了。皇上的想法,是新建的这个艮岳,里边的假山要完全用奇石堆砌起来,这座假山要能以假乱真,或者说以假成真,是假山,但是要建成真山,那需要的奇石量可就大了,所以要面向全国征集。要建成超大的园林工程,那么需要的建筑材料不论是石材雕刻还是木材,还有珍奇花草和各种宝贝等等,需要的量都会出奇的大,所以面向全国是必要的,也是必需的。”

张商英从杨光华开始说,就已经拿起了毛笔,在杨光华写字的专用书签纸上记了下来。见杨光华不说了,就问了一句,“还有吗?”

杨光华说,“当前最紧迫、最重要的就是这几项吧。这已经够紧张够忙碌的了。”

张商英放下毛笔,折起记录的那张纸来,对杨光华笑了笑说,“哎呀,跟你没法比呀,脑子确实没有谁能超过你的脑子那么好记性,所以我得写下来。好吧,这些事情我从明天早上就开始逐一落实。今天是不行了,今天我要回去理一理,这么多事情,一时间都有点头晕眼花了。太师若没有其他要嘱咐的,我先回去了。”

说罢,张商英起身就往外走。

杨光华轻声喊道,“张相,你回哪里去啊?”

“吏部啊,您还有事要交代?”张商英停下了脚步。

杨光华说:“皇上已经在早朝宣布了,那你就得去政事堂报到了。以后你就在宰相办公室办公了。你在吏部的秘书,可以带过来。皇上宣布你的委任诏令,我呢,代表皇上送你去中书省政事堂报到,那里是你的老单位,可是现在跟那时候已经是天壤之别了。走吧。”

于是,杨光华就带着张商英来到了中书省,跟中书省的全体人员见面。杨光华呢也当众又宣布了一遍。因为参加朝会的毕竟仅仅是几个五品以上的官员,其他人员是只能听参加朝会的官员回来传达。因为张商英代理宰相,那是三省六部的最高长官呢,百官之首,更是中书省的直接长官,所以中书省的人自然对这一委任,格外关心,也分外关注。

送下张商英,杨光华又特别找到参知政事吴居厚,作了简要的谈话,提了些要求,无非是要吴居厚全力支持张商英的工作,维护张商英的权威,同心戮力把朝廷的工作做好。吴居厚自知,蔡京一倒,自己能保住现在的职位就算烧高香了,若再不好好支持张商英,岂不是自找难受?因此,很是诚恳地表态,一定谨记太师嘱咐,绝不会让太师和宰相失望。

张商英正式到任宰相。又一个新的时代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