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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杨戬才彻底明白,原来皇上是要自己动手做串珠!虽然只是做成了圆都说不上标准的球球,可徽宗觉得这是一份巨大的成就。然后又把剩下没有分解的几块木头拿过来,对杨光华说:“看到没有?朕要搞木雕。唉,这活呀,小鸡鸡干不了,这活儿需要光华帮着朕来做。朕对这木雕啊,还是有所研究和体会的。做一方木雕,这收获呀,不仅仅是有这么一个成果,重要的是能让人的心情飞起来。比如说,朕要做九天仙女,或者要做一条大鲤鱼。朕想做九天仙女,自然会想到仙女是什么样子,仙女有多么可爱,仙女有多么迷人,朕甚至想到,仙女身上香喷喷的香味儿,和她们奶液一样娇嫩的肌肤。要做大鲤鱼,特别是做金红的金鲤,在鱼缸里,在鱼池里,在湖里大海里,自由自在的畅游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朕觉得朕就像一条鱼,朕希望那样自由自在,那样畅游,多么舒心,多么惬意呀。”

徽宗说到动情处,胸膛不断的起伏,眼睛噌噌的放光。可是,搞木雕,并不像写书法,而是把字写在木头上,或者把他的画画在木头上,不管画鱼、画仙女也好,还是画鸟、画山水也好,往上画容易,可雕刻起来就特别的难,并且有一次竟然把手指头划伤了鲜,滴出了血珠。杨光华和杨戬被吓的面如土色,杨戬让小太监飞也似的去叫来了御医,给徽宗包扎上。徽宗平生第一次受伤,他觉得伤了自己的元气,撅着嘴,哭丧着脸,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不停地嘟囔着,“唉,看人家雕刻的那么好,那么传神,朕要雕个最最简单的鱼鸟花草,居然都雕不成,还要受伤,简直是不可理喻嘛!这些臭东西,居然敢欺负朕!”说着就把那些工具噼里啪啦全扔掉了,把那些木头也都推到了地上。这让杨光华想到了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吃了亏之后,嫁祸于人发邪发疯的样子,两人谁也不敢吭气,还有御医,都在旁边看着徽宗使完了性子发完了脾气,这才把工具和木头都收拾好。从此,徽宗又把这做串珠、搞雕刻的兴趣,转移到了深度欣赏那些雕刻作品上来。

徽宗的全部生活,除了上朝,在朝堂上坐着,听大臣们汇报,自己极少发表看法,也极少在朝堂上发圣旨;再就是在垂拱殿的龙案上写字、画画、写诗作词,还有就是让杨戬带着小太监们,从珍宝坊里搬来了很多宝物,有空就拿一件对着阳光或烛光,一遍遍的欣赏,有时还跟杨戬和杨光华交流几句。碰到蔡京来汇报和请示工作,亦或王诜来的时候,也跟他们两人交流心得,并畅谈自己欣赏把玩这些宝贝的感受。

有一次,杨震来到这里,请示应奉局和金明局花钱严重超标的事,正碰上徽宗在聚精会神地赏玩一块青田石,徽宗对杨震搅了他的雅兴,本就不太高兴,听罢汇报,脸上便挂出了薄云,冷冷地说:“好了,朕知道了。应奉局和金明局用钱,不要卡得那么紧,他们那些东西,很多都是无价之宝,不能用平常眼光看待。你为朝廷考虑,朕明白,也很欣慰。但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不能用一把尺子去量所有东西。”

杨震对皇上这话,本就觉得难以理解,恰恰又看到了皇上只顾赏玩石头,却无心听取汇报,又从杨戬的口里得知皇上现在的兴趣都在这上面,还搞雕刻,杨震就跟杨光华说,“光华,你整天在皇上跟前,你得劝劝皇上,这样怎么行啊?玩物丧志,千古一理。不能这样啊!”

杨光华非常清楚,杨震这些话何尝不是逆耳的忠言、苦口的良药呢?可是,且不说杨光华本就希望徽宗走这条路,就算杨光华不希望他这样,而是像杨震,或者像本真的杨光华一样,也已经无济于事。因为徽宗天生就是个艺术皇帝,就是个玩乐帝王,本性使然,没有什么力量能真正改变他。如果说在他年龄尚小、心智尚不成熟,人生的观念还没有定型的情况下,有人劝他说他,也许能有作用;可是到了现在,就未可知了。考虑到这些因素,杨光华就对杨震说:“您老人家这话是真正的忠言,也是良心之言。我会把您的话转达给皇上的。只是皇上现在呢,已经不是两三年前的皇上了。皇上已经成熟了,他有了自己完整的治国思想、治国理念和治国方略、治国路线,也有了自己基本固化的人生态度和帝王思想。就看咱们的造化吧。咱们这些话皇上若能听进去,当然是好;若听不进去,也只能以后慢慢的说。您知道,对皇上,别说是强扭的瓜不甜,问题是你要强扭,极有可能会把自己的手折掉,甚至把自己的命也搭上。要那样的话,可就很不合算了,况且也就没有了以后再慢慢劝说皇上的机会了,您说对吧?”

杨震其实觉得,杨光华才是真正成熟了。他跟刚刚到皇上身边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样是一个杨光华,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杨震都觉得不可想象或者不可思议。可皇上呢,似乎不但没往上变,反而越变越不走帝王道、不做帝王事、不像帝王样了。

果然不出杨光华所料,第二天下午,皇上又罢课不上了,带着杨光华和杨戬去了珍宝坊。自打过了端午节,皇上每天下午的正常读书上课,就再也没有正常上过。要么是压根就不去御书房,要么是读了一半或一刻钟时间,突然想起要去珍宝坊,立即放下书本就走。

到了珍宝坊,徽宗说:“前几天没有称手的雕刻刀,并且锯子也太大,雕刻台也有点高。小鸡鸡,再想办法去搞两把既快又精巧的雕刻刀,还有锯子和雕刻台呢,各换一个。今儿下午,必须换完。在你换锯子和雕刻台这段时间里,朕要跟光华一起描绘雕刻图案,先把图案画出来。抓紧办,要是今儿下午换不好,你可当心挨板子,啊?”

杨戬听完皇上吩咐,撂开双脚就跑了。剩下杨光华和徽宗,又商量起准备要雕刻的一帆风顺图案。商量到快要下班的时候,徽宗说:“休息一会儿吧,在木头上作画,就是不如在宣纸上,难度有点大,挺累人。”

说着,就坐在专门给他搞来的可移动龙椅上,喝起茶来。杨光华一看,心想,正好!就趁机把杨震的话做了一点修饰,转告给了徽宗。徽宗一开始听着的时候,脸色还是和颜悦色的,并且还说:“老杨震呀,是最关心朕的,他心里装的都是朕的事,都是朕这个人,都是朕的江山。朕还真就不能没有杨震。可惜他也只能做个户部尚书了,无法再提。”

可后来当杨光华说到,“杨尚书呢,还让臣给皇上捎个话。他说,这些东西都属于玩物。他建议您,可不能在这些东西上啊,耗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要不然会被人说成是玩物丧志,不但影响皇上在官民心中的形象和威信。议论的多了就会影响民心士气的稳定;再往前说呢,势必会影响到江山社稷的稳定啊。”

杨光华这话还没说完,徽宗的脸色就开始变暗了,也不再看他,而是把脸转向了门口,望着外边,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垂头耷脑的梧桐和杨树,闷声闷气的说道,“告诉杨震,这些话朕早就听过,这些道理朕都懂。朕的江山呀,稳着呢。朕是皇帝,可是朕也是人;朕有朕的爱好,朕有朕的追求。两三年前,垂帘听政的太后教导过朕,现在没有垂帘听政的人教导朕了,朕也不需要别人的教导了。现在是朕在执政,朕还没到谁都能指点都能责怪的份儿。”

说完,就拂袖而去,步子又重又急地走出了珍宝坊。杨光华不敢再吭声,紧跑几步赶了上去,只能跟在后面一声不吭的,把徽宗送回到了福宁宫。然后,自己再回垂拱殿,收拾好材料和办公用具,然后坐车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直到晚饭期间,杨光华的脑子始终在高速运转。他在考虑,端午节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对皇上的影响、以及皇上心理、思想和行为的变化,也在考虑如何因势利导。他得出了一个基本的结论:徽宗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走上这条路,是由徽宗骨子里就决定了的,只不过需要一点引导式的助力,而这个助力,正是自己所做的努力。这种助力,将会在惯性作用下,不断发挥作用,且力量会越来越强,大概不需要杨光华再费更大的劲,徽宗就会沿着这条路一往无前。只不过,他还无法设想最终结局会怎样,但从历史规律和王朝存亡的趋势看,徽宗这样的皇上,亲手把自己的国家推进坟墓,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