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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于立清上了弹劾曾肇和杨光华的奏章,章惇就等着皇上和太后的批复。本来想,只要一经批复,他就要使出自己惯常雷霆手法,借此机会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杨光华狠狠地整治一顿,既解心头之恨,也给那个小皇帝和他企图培养的那些小喽啰们一次迎头痛击。

可尽管章惇老谋深算,虑事周详,却没算到,弹劾奏章上去之后不但泥牛入海没了消息,反而杨光华又升了级,尤其是这次提升,他居然丁点消息都没听说,直到任命诏书到了他的手上,他才知道。这不明显是无视他的存在,给他脸色看吗?对此,他不能无动于衷,更不能坐视不管。他要管,并且要把小皇上想要蹚开的路封住。为此,他叫来了新任吏部尚书韩忠彦。

韩忠彦是老实人,忠厚本分,五年前曾经在吏部做过六品官,当时正是章惇向哲宗推荐,提拔他做了大名府的知府。虽说他现今这个正三品的吏部尚书,是太后一纸手诏任命的,可最早发现他提拔他的却是章惇;再说,宰相是六部尚书的直接上司,因此,章惇觉得韩忠彦还不敢不听自己的。

“杨光华提职是谁让你办的?没有我签字的文书,你也敢办?”他声色俱厉地问道。

韩忠彦了解章惇的性格脾气和霸道作风,对眼下章惇跟太后和皇上的微妙关系也心里有数,就回道“太后的手诏,哪敢不办?这事您不可能不知道啊。”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软钉子。章惇反倒被噎住了,一时竟无语。

韩忠彦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等着章惇的后话。半天,章惇才说:“老韩哪,你我相处多年,你该是了解我的。眼下我这个宰相当得太难,很多事不顺。你现在是朝廷重臣了,希望你啊,看在你我相处多年的份上,别坐歪了屁股,多多支持我。我也不妨跟你说到底,如今的天子,就是个玩主,天性难移,需要咱这些做大臣的尽心尽力地辅佐。咱不为别的,咱得为大宋江山着想啊。象任命朝廷重要官员这样重要的事,就不能任其随意妄行,该说话就说话,该谏阻就谏阻。要不,任其胡来,把江山整垮了,咱不都得跟着倒霉?”

说着说着,章惇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越来越激动,

唾沫星子直往韩忠彦脸上喷。听起来,这些话很在理,可要是细究,有些话就是毁谤圣上,按律当判重罪。可章惇是宰相,且是独相,谁能说他有罪,谁又敢治他的罪?因此,韩忠彦只听着,一言不发。

章惇其实很瞧不起韩忠彦这种人,放屁都不响。可眼看着徽宗已经开始拉竿子,尽管自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足以抗衡任何势力,可毕竟天下是赵家的,倘若徽宗在太后支持下,要跟他章惇玩真的玩阴的玩大的,鹿死谁手还真难以料定。虽说史上也曾有过相强帝弱的王朝,并且哲宗朝他就是这种情况,可那毕竟是特殊条件下的特殊情况。所以,他必须慎之又慎格外小心,进一步扩大自己在朝野的势力,真正到了哲宗时的状态,他徽宗也就奈何不了自己啦。

因此,对韩忠彦、李清臣这些人,自己即便心里烦,也不能表现出来,而是要尽量拉、抬、哄、骗,把他们拉进自己的阵营,吸引到自己的队伍中,不然就会把他推到对立面去了。而对于杨光华这种屁事不懂、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要在其还仅仅是嫩芽之时,想办法借力打力,扼制其野蛮生长,甚至将其消灭在嫩芽状态。

可现实呢?不但没能扼制住,反而自己跟这个黄毛小子几次过招儿,输得底裤都掉脱了。因此每每如此一想,章惇就觉得憋气。每次到垂拱殿参见皇上,一看见杨光华象门神一样坐在大殿门口,章惇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心里暗叫杨光华是看门狗。杨光华正式上任皇上秘书的那天上午,章惇到垂拱殿参见皇上,汇报江南夏季征粮事宜。杨光华看到章惇来到,远远地就先站立起来,恭候着他。当他离杨光华的位置还有三步远的时候,杨光华先行礼,接着伸出胳膊做出拦挡的动作,并说:“请宰相稍候,我马上禀报皇上”。

说罢,就转身往皇上龙案方向走。可章惇并没停住脚步,而是昂首挺胸,两眼望天,越过杨天华直奔皇上而去,眨眼功夫,章惇已经站在皇上面前,道:“老臣参见圣上。”。

徽宗专门给杨光华交代过,“从你当上皇上秘书这天起,除了太后,任何人要参见皇上,都要你先禀报,我同意了你再让他进来”。

可章惇压根就不拿杨光华当根葱,理都不理就来到皇上面前,这下徽宗和杨光华还真就没了脾气。

杨光华刚说了一句:“哎哎,宰相您......,”见徽宗给自己使眼色,也就往后闪了一下,把章惇让到了前面。

章惇心想,小样!连我都敢拦?你以为你是谁?哈巴狗一个,也不撒泡尿照照,哼!一时间心里确是挺爽的。

可他没想到,研究朝廷大事,徽宗居然不听他这个宰相的,却要问那个黄毛小子,并且那小子还老是占上风,你说可气不可气?

又过了几天,早朝一散,章惇就跟着徽宗来到了垂拱殿。尽管杨光华走得快,已经到了大殿门口自己值守的位置,可章惇紧跟着徽宗,杨光华自然不能再伸出胳膊去拦挡。徽宗刚转到御座跟前还没坐下,章惇就掏出袖筒里的一份奏书,抛在徽宗面前的案几上,说:“这份奏书,我没在朝会上念。眼下,先帝国丧还没办完,有人就上奏要建什么画院,这不是添乱嘛。”

徽宗接过来一看,是礼部呈上的关于筹建画院的奏章。徽宗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弹那份奏章,嘴里还念念有词,但听不清说的什么。

章惇见徽宗已经看完了奏章,就说:“现在国家并不富裕。从打真宗朝跟辽国订立了澶渊盟约,每年都要送给辽国白银十万两,绸绢二十万匹;前朝时跟西夏打仗又耗费了大量资财,加上前几年大饥荒,国库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仅有的那点盈余,应该用在国计民生的重大建设项目上,不能再拿钱去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建什么画院,有啥用?只会引导人玩乐奢靡。再说,先帝还在家呢,有人就想着要怡情玩乐了,提这种建议的人,就该重重地处罚!”

徽宗看都没看章惇,就把目光转向杨光华,抬了抬下巴,说:“光华,刚才这奏章的内容你听到了吧?”

杨光华点点头。徽宗接着又问,“那你什么看法呢?”

杨光华明显感觉到,奏章提出的建设画院,徽宗不但有兴趣,而且很想搞。他知道,徽宗酷爱绘画,并且从六七岁就展现出了出众的绘画天赋,十五六岁的时候,画作就已经名闻天下了。登基为帝之后,一直忙于学习治国理政、学习做皇上,并且尚未亲政,自然在这种事上他是不便说话的。其实关于建设画院的事儿,一个多月之前,王诜就已经上过奏章。只是徽宗没见到奏章,到了太后手上,太后什么都没说就扣下了。而这一次章惇把奏章送到徽宗的手上,原本是想借机教育一下徽宗,让他明白谁才是当今朝廷真正管事的。不料,徽宗问都不问章惇的意见,反而专门征求杨光华的意见,这就让章惇心里极不痛快,干脆插话说:“筹建画院,那原本是礼部和工部的事。我刚才说了,现在的情势下,建什么画院?既浪费资财,也会给人一种追求娱乐崇尚奢靡的印象。对皇上您来说,还没执政就搞什么画院,这肯定不是好事,有损您的形象,所以不可办也不能办。”

徽宗对章惇的话,依然没有表态,直接抬起头来,看着杨光华:“杨光华,我问你呢,你怎么看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