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观因为有丁经业打造的一道入门级山水法阵,都没敢勾连此地的山根水运,纯粹依靠自身家底的灵石作为支柱,毕竟上头还有个深不可测的柳相看着,不告而来建立道观就已经算是不敬之罪,要再僭越山上规矩,就算柳相不追究,丁经业自己都得脸红。
因为法阵存在的缘故,道观种植的桃花林终年花开烂漫,倒也成了荣昌村一处难得风景。
小道童姚清是丁经业的关门弟子,年纪最小,因为年纪尚小,还没开始具体修行。
他所负责的事务,一个是傍晚接替师兄的职务看大门,另外一个就是在香炉旁边看守几亩桃花林。
若是有人吟诗作对,以此来吸引莺莺燕燕的眼球,姚清不用管,按照师父的叮嘱,只要是那些大才子出口的篇章,只要还能看得下去听得入耳,都得拍手叫好。
毕竟他们道观的生财之路较少,这桃花林是大头中的大头,而那些大才子们就是保证道观香火不断的财神爷啊!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得罪。
要是有人兴之所至喝高了,在桃花林吐了一地,姚清就得捏着鼻子清扫干净,顺便再从醉酒之人的腰包里套出一定钱财,美其名曰清理费。
因为桃花林比较密集,而且到了傍晚时分人群就会陆陆续续离开,也会有那寻欢作乐的男女,往往选择桃林深处来一场天雷勾动地火的大汗淋漓,不过这是在道观内,显然不太合适,这时候姚清就会借助年幼身形的优势藏在桃花中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咳嗽声,有时候遇见个胆小的,估计当场第三条腿就得软得跟个柳条似的。
当然,一些个酒后冲突或者有人偷偷摸摸要做那梁上君子,姚清就得找自己师兄们来平事了。
总之,这样的日子有时挺忙,有时悠闲。
今日是个艳阳天。
小道童坐在青烟袅袅的香炉旁边,听着桃花林中的嘈杂交谈,心中默念道家的《净心神咒》。
对于修行,姚清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师父说啥时候适合修行他就啥时候修行,反正自己还小,不用着急。
当然,在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小小的憧憬。
自家几个师兄每次修成了术法都会忍不住在他们面前显摆两下,然后对着姚清问一句,“瞅见没?厉害不?”
每次姚清都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止,眼中的敬佩之色都快溢出眼眶了。
年纪小,心思单纯,对于玄之又玄的大道,还有七彩炫丽的术法,自然无比憧憬。
若有闲暇时分,他都会想着将来自己学成道法的那天,也不求多,有师兄们一半那么厉害就行。
从清晨到黄昏,本来都没什么事情。
可偏偏在道观关门歇业的前一刻,桃花林里响起一连串争执声。
争吵双方,一边是三人结伴的青年男子,看穿着和手中折扇应该是读书人,只不过学问气态是那种半桶水直晃荡的主儿,站在前头的青年手持折扇,大概二十有五的年纪,争吵之余还不忘闪动清风,一边骂着彼其娘之,一边眼神左右游动。
对面的,则是带着两个丫鬟侍女的富家小姐,相貌清秀,不善言辞,吵架这等泼辣事情全权由侍女代劳。富家小姐柔柔弱弱,楚楚可怜,已经开始泪水打转泫然欲泣了。
姚清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过去,奋力扒开看热闹的人群腰胯,这才看清双方何人,再听过几句争吵之后,他也算明白了事情原委。
那位看起来年纪不小的青年公子本来正在与好友讨论诗词,这位富家小姐只是在一旁走过,大概是长相和穿着的缘故,有钱人家的黄花闺女谁不喜欢?
于是在好友的怂恿下,这位青年公子就借花喻人,想要与这位小姐攀谈一二,若是能像书中那样来一场才子佳人的相遇岂不美哉。最不济给留下个好印象才成。
可他却忘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大多数都是由那些穷酸书生所写,就他腹中的半桶墨水加上一张不出彩儿的相貌,甚至都没能搭上一句话,就被富家小姐身边的两位婢女给拦了下来。
刚开始两位婢女还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毕竟是大户人家的侍从,礼数自然不会差了。
只是三番两次被婉拒之后,青年公子就有些恼火,嘀嘀咕咕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言语。
两位婢女可都是见惯了小镇大人物的,又怎会容忍一介穷酸书生侮辱自家小姐。
一场骂战就此开场。
小道童有些无奈,这都啥人呢?好好观赏桃花美景不好吗?
这时返回道观的谢琯也跑来凑热闹,双手环胸站在人群前边,笑意盈然。
姚清伸出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口,“谢姐姐,谢姐姐。”
谢琯撇过头,又低下头,“嗯?”
姚清指了指已经开始翻对方族谱的争吵现场,“帮个忙呗!”
谢琯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回道:“喊你师兄师父去啊!我又不会吵架,跟我说有什么用?”
姚清无奈道:“师父带着前面三个师兄出门了,后三个要么躲在屋里美其名曰闭关其实就是睡觉,要么有其他事物要忙脱不开身,六师兄每次我喊他他都慢吞吞的。谢姐姐,你帮帮我,事后我请你吃桂花糕。”
谢琯盯着满眼期待的小道童,琢磨片刻,“成交。”
姚清嘿嘿一笑,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道:“可不能像上次那样打人。师父知道他不会骂你,可是会跟我说教的,一次就是一个时辰,打盹都不行。”
此话一出,原本都在磨拳擦掌思量着该如何收力才能不打死人的谢琯,只好悻悻然放下手臂,对着小道童做了个无能为力的动作。
可在姚清一脸央求神情注视之下,谢琯只好勉为其难应下了这门差事。
从来不会吵架只会动手的女子走到双方中间,同时伸手,示意双方安静片刻。
富家小姐那边瞬间禁声,倒是青年公子那边见突然跑出要当和事佬的,态度厌烦道:“你谁啊你?”
谢琯没回答,朝前两步走到一棵足有盆口粗细的桃树前,然后就见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轻飘飘一掌拍在桃树枝干上。
紧接着,那棵在风雨中屹立十数年的老桃树吱呀一声,从掌心位置应声而断。
轰隆——
老树倒地,人群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