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第二天,朝会正式召开。
这对于朝堂中的许多官员而言,还是一件新鲜事——他们自入职以来,还没有怎么见过皇帝呢!
自从万历十五年之后,皇帝就基本不怎么上朝了,也就之前因为朝鲜战事曾经召开过一次朝会,令大臣们得以一睹天颜,但是随后又是数年的隐居深宫。
这次突然召开朝会,也是出乎朝臣的预料,有许多人猜测,估计是要对近些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妖书之事做一个了断。
大臣们各怀着心思,进入了皇宫之中,看到了皇帝。
万历坐在龙椅之上,二十九年的光阴令他有了些许的苍老,但是总体上精神依然很是不错。随着宦官上朝的喝声落下,朝会正式开始了。
最先开始讨论的,正是对于一众妖书案参与者的处理方式——不仅仅是顾氏兄弟还有顾伯阳,其他的一些东林书院中的高层人物所谓“君子”,还有在其他城镇响应顾宪成的一些士大夫,都已经被锦衣卫陆续逮捕。
刑部尚书走出队伍,奏道:
“禀陛下,三法司会审之后,一致认为:顾宪成、顾允成、顾伯阳三人,妖言惑众,怀有不谋之心,以谋反论,凌迟处死;东林数人,非议朝廷,相助顾宪成,秋后问斩;其余一干人等,则处以监禁等刑罚。”
这个判决结果,没有任何问题,纵然其中有些人甚至是颇有名望的大儒,也没人觉得不妥。
从顾宪成在信中写下“社稷之功”四字开始,这个事件就已经成了谁碰谁死的死结。因为单凭这句话,不追究,还可以说是口出妄言,但是要是追究的话,那可以直接追到谋反。
更何况还给朝野上下造成了这么大的政治风波,这样的判决没有丝毫的问题。
万历听完,却是开口道:
“朕以为,此等判决有些不妥。”
闻言,下方大臣们的神色不由地一凛。
莫非陛下还不满足,想要牵扯更广不成?
似乎是没有看到群臣的眼神,万历慢条斯理地说道:
“顾宪成、顾允成、顾伯阳三人,罪有应得,判决不变;东林数人,念在多人并不知情,且许多为朝中旧臣,朕免其死罪,发配辽东充军;其他一众士绅,念在被人蛊惑,并无实质谋反迹象,改为申戒训斥,每人罚银五千两。”
啊?
话音落下,群臣面面相觑。
五千两虽多,但是能做到大儒的,谁会缺黄白之物?至于申斥……那玩意儿的效用和学校里的“预习作业”一样。
这虽然是出了一笔血,但是相比于其所触犯的刑罚,真的是太轻了。
万历可不是什么大方的家伙,他怎么会?
看着群臣们疑惑的目光,万历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多亏福王为他们求情,否则,那些造谣生事的人,朕非得送他们下去陪那顾宪成不可!”
原来是这样!
无论福王是出于什么目的,能够为自己的敌对者说话,这已经足以搏得很多人的好感了,要知道这些大儒,和朝中很多官员,都是有着一定联系的。
这一番话,令这些官员都承了福王的情。
而接着,又有安排好的官员从队伍里走出,奏报道:
“禀陛下,今科举子之中,也有许多附从顾伯阳之同谋,甚至他们还僭越上疏,之后亦时常非议朝臣……该当如何处置?”
“陛下,是学生率先响应那罪人,以至于大家触犯律法,僭越上疏……举子们不过是受到了我和顾伯阳的蛊惑而已,非众举子之过也,还请陛下明察!”
张以诚从一旁走出来,用力在地上叩首,大声说道,话语之间,竟是把错都揽了过去。
这要是坐实,他也得落得一个斩首的下场!
万历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淡淡开口道:
“诸位,议一议吧。”
下方的臣子们互相看了看。
能把这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本身就已经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否则要是真的想全当做顾伯阳的同党的话,还用得找这么兴师动众?直接按着那上疏的署名,有一个算一个,举人们一个都跑不掉。
而张以诚,更不会有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
当朝的大臣们可都精着呢,揣摩上意那是基本功。
于是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说道:
“臣以为,举子们毕竟年轻,一腔热血,而且虽然受人蛊惑,但也是为了朝廷,情有可原……张以诚虽然有响应之罪,但毕竟并非首恶,臣以为,罚银申斥,比较妥当。”
又站出来了几个臣子,也都是这般的说辞。
万历在皇座上,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张以诚!”
“念在你与众举人也是被人所欺,事后又有悔过之意,今日便从轻发落!”
“你们须牢记今日之诫!”
“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张以诚闻言,呆滞地抬起头,看向了万历皇帝。
他本来以为,这下子应该是十死无生了,没想到皇帝只给了这么轻的处罚,这几乎可以说是赦免了他的罪行!
他忽然狠狠地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大声道:
“谢陛下!”
这对于举子们而言,是一张赦免的令牌,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朝廷所缉拿,他又则能不喜?
不过,在下方的朝臣看来,这事情却不是那么的简单。
万历之所以令张以诚上朝并从轻发落,是在借此向天下传递一个信号。
这是对那些曾经支持过顾宪成的人的担忧顾虑,做出一个回应:只要你们愿意认错,就会和张以诚一样,得到皇帝的原谅。
毕竟最顶峰的时候,大江南北都几乎在支持顾宪成的言论,万历就算想要,那也抓不完啊!要是真的动手,大明的基石——士绅地主们,怕是直接就要造反了。
该宽恕的时候也当宽恕,与曹操在官渡战后焚烧自己下属与袁绍往来的书信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万历的话语中,也暗含着另一层意思:
要是依然执迷不悟,站出来说一些不合适的话,那就以顾宪成的同党论处。
大臣们听懂了,眼眸中闪烁着隐晦的光芒。
身后的那些家族,总算可以安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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