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
这家伙是来吃大户的。
这个时节两钱银子一石,这和抢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竟然还有脸问他们这个价格是否公道,这是做了表子,还要立牌坊啊!
“各位,我做事一向很公平,绝对不会强买强卖的。”严凌脸上带着笑意,摊开双手,说道:
“要是各位不愿意敞开粮仓卖粮,我绝不勉强,今天这顿饭,就当是和大家交朋友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在座的一人的肩膀,貌似无意地问道:
“令尊,是在京师当那个……户部郎中,对吧?”
那人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接着,严凌很随和地走到了每一个人身边,依次说出了他们身后那人的名字,听到他说话的,没有一个不发抖,眼眸中呈现出无尽的恐惧。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此时在所有人的眼中,严凌那张笑脸之下,隐藏着可怕的危机,然而最可怕的是,平时他们倚为长城,甚至可以依靠来和知府对抗的后台,在严凌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在座的各位背后都有背景,这不假。
但是真正的大佬,怎么可能屈尊去为一个府里的士绅站台?五品户部郎中,已经是这些人中官职最高的了,这还是因为他的老家在这里。
严氏代表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两个国公,那是超品的存在,与国同休啊!哪怕是朝廷里的一品,看见了都犯怵。
就是他们身后的存在,看到这个越国公的弟弟,都得赔笑脸,说啥应啥,更何况他们?
但是要他们以这个价格卖出去,说实话,他们也不愿意。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寂静之中。严凌也不急,自顾自地享受着酒菜。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是那户部郎中的儿子,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老爹的官位更重要,于是一咬牙说道:
“大人,两钱银子,我同意了!我们府中粮食,您想拿多少拿多少!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匆匆离去。
有了一个带头的,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很快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没多久,他们便全部同意了。
士绅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直到最后,包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严凌自在地喝酒吃菜,而一旁的知府却是如坐针毡。
“好好干,可别再让百姓吃不上饭了。”吃饱喝足,严凌这才微笑着拍了拍知府的肩膀,他一个没有官身的人,却好像训斥下属一般说道。
而听到严凌的话,那知府如蒙大赦,赶忙站起,连连作揖,将他礼送出酒楼。
除了温州府,台州等地的士绅们也遭到了同样的遭遇,被严凌派去的人用两钱银子买走了一大批粮食。
“祖,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少年站家族的库房边,看着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被送入府库,他那幼小的心里对于被夺去粮食的士绅产生了一丝的愧疚。
“没什么不好的。”严凌抚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道:
“你有良善,这很好,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同情的。”
“这些奸商囤积居奇,把粮食炒到天价,还不出售,这已经脱离了正常的商业范畴了。他们让无数灾民吃不到饭,只能活生生饿死,或者沦落到易子而食的局面。”
“你还记得我们南下之时在北直隶看到的那些种种吗?要是再任由他们这样,说不定就会真实发生在我们这里。”
“也就是那个知府无能,要是换个铁面包青天来,说不得得抓上几个,以正视听。”
“再说,两钱银子他们或许没有赚头,但是也亏不到哪里去,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
“我临走之前还警告了一番知府,那知府是心思玲珑之人,有了我撑腰,之后定然不会允许那些士绅再囤积粮食,提高粮价了,这么一来,温州的百姓也不必再饱受缺粮之苦。”
他带着严淳走到另一边,那里正在施放米粥。
灾民们把热气腾腾的米粥珍惜地捧在手心,没走两步,就已经小口小口地吸吮了起来。
入耳,可以听到灾民们为家族的善举歌功颂德。
更有人在得到食物之后热泪盈眶,当场跪倒在地,向施粥之人叩头:
“感谢,太感谢了……严家的大善人都长命百岁,愿靖平王英灵永佑我等……”
“看到了吗?”严凌抚着他的小脑袋,“活了多少人的命啊!”
严淳痴痴地看着这一切,他嘴里低声说道:
“祖,我明白了。”
虽然花了不少的钱财,但是家族总算还是撑过了那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朝廷的特使终于带着救济的粮食来了。
朝廷分发粮食,随后又按照籍贯将他们各自遣返,聚集在宁波府中的大量流民就此消弭。
对于这一点,严凌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对于流民的吸纳,严家的隐户已经达到了饱和的状态,他家的土地已经全部被开垦完了,留下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
当然,按照老惯例,其中的一些有本事的,比如铁匠、木匠之类的,全都被招揽了,让严凌比较欣喜的是,其中还有许多的织户。
毕竟人都快饿死了,你衣服织得再好,有什么用?
这倒是意外之喜,严凌不是没有想过涉足这一行,只是苏杭那边的织户从事这一行很久了,他们根本竞争不过,这一次的救济倒是将不少的织户给留在了宁波,可以想见未来严氏定然会多一条财路。
当然,这些收获和那巨大的名望比起来,不算什么。
严凌的坚持起了效果,严家的善行被百姓们带着传扬到了各地,民间之人都有了一个印象——
在大明的东南,有一个严氏,他们宁可自己破财,都要救济百姓。在他们管理下的佃户更是过着如同天国一般的生活(相对而言)。
可不要小看了这一些。
在之后如果有了什么大灾大难的,他们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向东南跑。
而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家族许多传播出去的东西也更能够被众人所接受。
需知,民心,才是根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