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见他们这副模样,也是明白过来,皇帝说的,多半便有其事,不由地心下有些惊惧。
东厂的力量,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个地步,连这,这都能探查到吗?
他们只感觉身上那厚厚的朝服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遮掩作用,黑暗中不知道多少眼睛凝视着他们。
朱见深冷冷地看着门达,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里面蕴含着怒气:
“逃?这里是朕的宫殿,你想逃到哪里去?”
随后便是一声怒喝:
“你们几个,真是好胆,胆敢陷害大臣,该当何罪!李阁老乃是先帝钦定的首辅,启容你们谋害,给朕拿下,交由有司定罪!”
立时便有如狼似虎的亲军冲出,将三人绑缚。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群臣们的嘴巴还没有合上,三人已经被押了下去。
朝堂上众臣面面厮觑,却不敢有丝毫的出声。
一个帝师,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一个皇帝的贴身内宦。
就这么没啦?
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新皇的雷霆手段与铁面无情,一时之间,群臣尽皆被震慑,或许原本对于这个年轻的皇帝有些小瞧的心思,想着在某些地方糊弄,为自己牟利,现在也将小心思收了起来。
而严敬休站在人群之中,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皇帝的贴身内宦与帝师,他们根本不需要夺位,就能够轻松升职,两个混入中枢的臣子,会如此愚蠢?呵。
倒是这个门达,虽然被正统所宠幸,但是却有着诸多的劣迹,而且近段时间以来,锦衣卫的权柄确实已经有些太过膨胀。
一石二鸟,新皇果真是好手段。
他瞄向内阁首辅李贤。
果不其然,身为事件中心的李贤,却是在前方稳稳站立,身形动也不动,似乎并没有因此感到什么惊讶。
都是老狐狸。
不过,大多数臣子,还是被朱见深这一手给震慑住了。
朝会的现场,短暂地陷入了沉默之中,朱见深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淡淡扫视着群臣,目光到处,臣子们都感受到一阵压迫之感,伴随着着寂静的氛围,压力骤增。
过了一会儿,朱见深好似是终于气消了一般,缓缓开口道:
“诸位,有什么事务,可上奏与朕共同讨论。”
伴随着他的一句话,气氛,才好似回暖了几分。
又过去几息,才有官员迈步走出,奏报道:
“陛下,大成至圣文宣王第五十六代孙,曲阜孔氏克晌昨日遣人来京上疏。”
听到孔子的名号,下方的官员们顿时回过了神来,脸色都是一肃,就连皇位上的朱见深,都不由地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
“陛下,他说,孔氏于曲阜繁衍数百年,人口日益增长,虽蒙受天恩,得赐了许多天地与财产,但是依然难以承担许多子孙后代生存的费用,已经入不敷出,请求陛下可以减免孔氏的田租。”
闻言,严敬休不由地撇了撇嘴。
哪怕是严家,元末时候的一个小家族,繁衍到现在,人口也已经相当之多了。
孔家繁衍都多少代了,纵然遇上过许多的乱世,但是曲阜这座城薛定谔的城池,能有什么战事。
曲阜孔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养?开什么玩笑!就是减免了田租,也养不起孔子这么多的后代!很明显的事儿,孔家高层从来就没有管过这偌大的孔氏。
大多数的孔氏子弟,最后也都是沦为普通百姓,甚至还不如他们,成为了佃户,大多数的田产,应该在衍圣公,以及孔家的几个上层手里。
如今上奏,无非就是当代家主想要给自己众多的田产牟利而已。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内心,还是隐隐出现了一丝羡慕的情绪。
毕竟能够这样直接了当的向皇帝提出减免一家一姓之赋税,真的也只有北孔衍圣公了。
像严家,还在不断壮大自己,甚至连海外都有军队,为什么?自保而已。像孔家这样啥也不用干,关键时候头点一下地,就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天下士族哪个不羡慕?
抛开别的不论,他们确实是世家大族的巅峰。
不出意外的话,成化皇帝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果不其然,朱见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大成至圣文宣王有功于万世,给他的子孙优恤,这也是应该的。”
他稍稍沉吟了一下,说道:
“便减免其三分之二的田租!众卿看,如何?”
下方,群臣的回答统一一致:
“陛下圣明。”
优待孔子子孙,无疑便是心向儒学,这简直就是圣君之举啊!许多官员的眼眸中,显现出了喜色。
严敬休的眼神又锋锐了几分,不过他也还是同样随着大流拜倒:
“陛下,圣明!”
这是,打一棒,给个甜枣吗?
“衍圣公,衍圣公!”
孔克晌兴奋地奔进了衍圣公府的书房里,口中还高声喊着:
“陛下同意了!从今往后,我孔氏的田租统统减免三分之二!”
他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兴奋,严敬休没有猜错,孔家这次上疏纯粹是衍圣公的主意,为的是少交一些他们名下土地的田租。
现在愿望得偿,那偌大土地只需要交三分之一的田租,他的财富又将扩大数倍,孔克晌又怎能不兴奋呢?
书房里,当代衍圣公孔宏绪正斜斜靠坐,手中持着一卷《春秋》。
听到喊声,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一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孔克晌愣了一下,随后收敛起笑容,恭敬道:
“是。”
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免了孔氏的赋税,但是免的,又不只是孔氏的。
孔家周围的许多百姓,见孔宏绪可以免去如此多的田租,自然便将土地投效给他,而这位衍圣公本人也利用着自己的手段,不断地购买、或者强取豪夺附近的田产,让他名下的土地越来越多。
当然,享受免租的土地,也是越来越多。
曲阜一带的赋税,就这样默默地消失。
这样的情况,在大明的各个地方,都在不断地上演。
虽然没有孔家那样的恐怖影响力,可以减免田租,但是士绅们对于徭役的特权却已经足够可怕,而徭役的繁重让百姓们不堪其扰,被迫投效土地。
土地兼并,在大明朝的中期,愈演愈烈。
饥荒、旱灾、大水,也让百姓们失去了生计,助长了士绅们占地的气焰。
无数的百姓无地可耕,被迫走上流亡之路。
地主、天灾、赋税,三者形成了恶性的循环。
大明的地域之中,大量的流民在涌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