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年正月,宣德皇帝崩殂。
虽然遗诏还没有颁布,太子朱祁镇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帝。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到八岁。
都说一个王朝将要灭亡的特征,便是皇帝越来越年轻,但是大明朝很幸运地没有灭亡,在原本历史上有张太后摄政,辅佐的三杨也是忠心,所以没有大的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时候的大明也正是鼎盛,藩王遍布大江南北,真要改朝换代,也很困难,毕竟经历了这大几十年,又有仁宣治世,大多数人还是忠于明廷的。
所以虽然主少国疑,但是大明社稷也没有太过动乱。
张太后也是这么想的,现在颠覆大明朝实在是有些不太可能,而且她也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选择的定然是忠心的臣子。
不过即使是这样,对于身为顾命大臣、帝师严铿,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于是在将朱瞻基收敛完毕之后,她便转身向陈国公说道:
“老身历经三朝,见识也多了,陈国公这般既是帝师,也受大行皇帝顾命,这倒是开国以来头一遭。”
“可见先帝对陈国公之信任,勿使负之。如今主少国疑,天下人目光皆在京师,诸藩宗室亦留意朝廷之动向,朝中众臣更瞩目于你。”
“希望陈国公能够效仿周公辅政,君臣相得,留一世美名。”
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与即将合作的“同事”打招呼,更像是在震慑,又是天下人,又是藩王,又是群臣。
严铿自然是明白的,他低下头,轻声道:
“微臣省得,定当忠心辅国,续宣德之盛世。”
这谦恭的态度让张太后很是满意,她点头道:
“陈国公心中有数,这是再好不过。大行皇帝崩殂得早,太子年幼,接下来还需我二人通力合作。老身一介女流,外朝之事却是不方便,之后却要仰仗陈国公。”
“有什么事情,也可拿出来,与我商议。”
这却是在安抚了。
“说到这,微臣确有一事相求。”严铿却是回答道。
“怎么?”张太后眯起了眼睛。
“臣虽受两朝顾命,然未有相关实权。如今奉遗命总领外朝,辅助陛下,却有些不方便。微臣的意思是,在遗诏之中,任命臣为内阁首辅。”
严铿其实一直并没有自己明确的参政职位。他是靠着皇帝的信任与顾命的身份,才看上去好像在大事中极其活跃一样,实际上他从来都只是提建议的人。
要知道,勋贵的后代,基本都是武职。比如五军都督府的五个左都督,就都是勋贵子弟,但是其余的文官职位几乎没有他们的存在。
哪怕有些勋贵后裔其实已经根本骑不了马挥不了刀了,但是他们也几乎不会有担任文职的机会。
所以可以看到明朝历史,一旦太平,朝堂之事武勋基本很少出场,专业不对口。五军都督府五个都督虽然有权议政,但是却也只是议政而已,没有实际参与权力。
严铿这几年一直都是这般,仁宣二帝很聪明,虽然信任他,但是因为严铿本身握有兵权,所以并没有给予他实际的行政权,以此为制衡。
然而近些年内阁权力已经有许多膨胀,宣德病重时期,内阁的权力更是再度上涨,要是自己没有相应实权的话,根本没办法总领外朝。
而张太后闻言却是眼睛一瞪。
严铿担任内阁首辅,这本身没什么问题。
但是他已经是后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了,要知道后军都督府可是掌管北直的呀!
好家伙,这么一来,兵也有了,权也有了,那这天下,是不是要改姓了?
这一下子,哪怕仁宗与先帝都都对他信任有加,她也觉得这陈国公当真居心不良,在灵前就要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了。
好在严铿的下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只是若是任内阁首辅时,再兼任其他事务,未免精力不济。臣请辞去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职。”
张太后怔了一怔,她想了这么多,却没想到对方的意思竟然是交换。
而严铿随后也解释了一番这么做的缘由。以后军都督府左都督这个武将身份辅政,确实听起来有些荒谬,首辅能更加名正言顺地辅佐皇帝。
张太后闻言顿时脸有些红,人家这明明是高风亮节,为自己的孙子考虑,自己却这么想,内心不由地升起了愧疚之情。她简单思索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倒是可行。”
兵政分离,威胁就小很多了,毕竟朱祁镇年幼,辅政之人掌控大权也是必然的事情。
至于严铿,也没觉得这有多亏。
要知道后来的张居正也没有直接掌控兵权,但是不一样震慑天下?
虽然严铿并不知道这个后辈,但是道理是相通的,真的到了那个位置,除非下达的命令是造反,不然武将也不会不听你的。
他又不想造反,纠结这个干嘛。
再说执掌后军都督府这么多年,里面也有大把的心腹,他的影响力也依然很大。
而总领朝政,内阁首辅的位置是必须的,正好现在内阁的地位以及越来越高了,首辅与自己太子太师的身份简直是绝配。
“只是,只有我同意,你这内阁首辅怕也未必能成。”张太后又说道,她显然对于政治并不陌生。
“只要太后同意即可,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微臣。”严凌当即说道。
见他那么有把握,张氏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相较于张太后的老辣,另一边的孙太后就差很多了,她没什么政治思维,见张太后已经答应,根本没有什么意见。
此时这个女子脸上依然流着泪,严铿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清他刚刚和张氏的对话。
对于孙皇后,严凌的印象并不算好。虽然她与朱瞻基的爱情故事还挺温馨,但是被废掉的胡皇后更是可怜,人家才是真正的有大妇之资,相当的贤良,当初朱瞻基欲要废后,他可是持反对意见的。
孙皇后相较于胡皇后,说实话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此时对她,自然没办法有什么好感。
再看现在这个哭哭啼啼的样子,哪有张太后那般女中豪杰的样子?这种时候只知道流泪而不去关心真正该注意的权力更迭,哪像一个母仪天下的王朝帝后!
所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
“请皇后放心,微臣必当殚精竭虑,以慰先帝!”
“拜托陈国公了。”孙皇后又哭了起来。
“太后,皇后,那臣便告退了。”
严铿见两人支持,便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半,于是当即告退。
光有这两人的同意还不够。
内阁首辅,可也没那么容易得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