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之争结束了,永乐朝廷步入了正轨。
而一个老人,也再也坚持不住了。
永乐十七年,黑衣宰相姚广孝去世,年八十四。
朱棣大悲,废朝二日,以僧人的礼制安葬姚广孝,追赠他为推诚辅国协谋宣力文臣、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封荣国公,赐谥恭靖,赐葬于房山东北,还亲自为他撰写神道碑铭,并赐予其养子姚继尚宝少卿的官职。
荣华已及人臣巅峰。
在这个世界,这个妖僧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也并没有遭到世人的唾弃。他的晚年有自己的养子,也有自己的亲人,是在幸福中度过的。
严凌在宁波府,也得到了姚广孝去世的消息。
这个和尚他并不认识,但是这不妨碍严凌听说过妖僧姚广孝的名声,在原本的历史上,道衍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
对于他的去世,严凌还是有些宽慰的,至少这个世界,这个胸怀抱负的大才没有带着遗憾而走。
而在不久之前,傅友德、冯胜等人已经相继离世。
他们虽然和朱棣作对,但是因为是各为其主,而且他们在开国之时也着实是战功赫赫,所以最后朱棣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只是剥夺了兵权,命令他们告老,相比于被夺爵幽禁的李景隆,他们着实幸运。
在家乡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这几个从元朝活到现在的老古董,先后离世。
在此之前,长兴侯耿炳文、定远侯王弼、永平侯谢成、崇山侯李新等洪武勋贵,也一个接一个地寿终正寝。
他们逃过了洪武末年的蓝玉大案,但是终究没有逃过时间。
在古代,他们的年龄,也足以称得上一声高寿。
元末乱世的最后痕迹,在风里消散。
英国公张玉也在永乐十六年的时候薨逝了。
就连朱棣,那个曾经的壮小伙子,那个严凌看着长大的婴孩,现在也已经老去。
严凌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时代,结束了。
“故人陆续凋零,好似风中落叶……”他感叹,伸手,接过秋风吹下的枯黄落叶。
长生啊,长生!
永乐十八年,就在即将迁都的前夕,越国公府与陈国公府上响起了两声惊叫,随后便有数匹快马一骑绝尘,从京师的大门冲出。
严涯与严铿,这两位站在帝国权势顶端的人物不复平日里的镇定,他们脸上带着悲伤与惊惶,毫不吝惜那名贵宝马的马力,只求赶快来到宁波老家。
就在刚刚,两人得到了家族里传来的消息。
他们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冯氏,病重。
而当他们赶到宁波府老家的时候,冯淑真已经卧在病床上几乎失去了活动能力了。她的皮肤皱巴巴的,眼窝深陷,眼珠浑浊,花白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显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他们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床上老妇人的手,片刻不舍分离。
“父亲。”两人同时问候。
严凌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救下母亲吗?”严涯低声问道,他的眼里有着冀希。
父亲,他是得到仙人赐福的长生者啊!他可是寿元无疆、算计天下,欲与天夺龙的大能!不过是区区小疾,怎么能难得倒他呢?
然而,严凌的回答却令他们失望了。
“我救不了她……我,我无能为力。”严凌低声道,语气有些哽咽。他的脸上有两行泪痕,这些天他哭了很多次,泪已经流干了。几十年的夫妻,这感情之深,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
尤其是在严凌诈死隐退的那段时间里,他唯一可以接触到的人,只有冯淑真。两人的依赖与亲情早已超乎了普通夫妻的感情。
回答完这句话之后,严凌的脑袋垂了下去,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无力。
从前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他凭借着先知的优势与道具的协助,从来没有慌乱过。
但是这一次,他深刻地感受到了恐惧,感受到了在生死面前自己的无能为力。
严凌一向打理得很顺的头发此时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一般。他把十指插进头发里,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已经无数次问过游戏面板,能不能赐予冯淑真长生,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冯淑真能够和自己一起活下来。
游戏面板的回答冰冷冷的,只有两个字:
“不能。”
“您是唯一的玩家。只有玩家可以长生。”这是它的解释。
“哪怕是我愿意放弃所有的道具,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哪怕是您愿意放弃所有的道具,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再一次的询问,是一样的结局。
严凌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哀嚎,他的眼里充满了绝望的神色。
冯淑真躺在病床上笑了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没事,没事的……世间生老病死,如同花开花落一般,是不可能避免的……长生的恩典,仙人不会频繁地赐下,夫君,不必再求,可别惹恼了仙人。”
听到爱妻的话,严凌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看着父亲的悲哀神色,严涯与严铿的目光,也已经充满了感伤与悲哀。
他们的印象中,父亲总是智珠在握,永远是那么的胸有成竹,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一般。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的无助。
他们知道,这一次父亲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他毕竟只是蒙受了仙恩,他毕竟不是真的仙人。
“来。”她轻声道,严涯和严铿赶忙凑上前,冯淑真抬起瘦削的手,轻轻拂过他们的额头。
“好,好!吾儿已长成!”
说完这句话,她似乎是吐出了心中最后的一口气,眼球转动看向严凌,带着无限的留恋与遗憾,吐出最后的话:
“夫君,保重……”
她的眼球失去了光泽。
是日,靖平王妻、一品诰命夫人冯淑真逝世,年七十六。
那一天,下起了磅礴的大雨。
墓穴里,冯淑真的棺材被放在了另一个墓室,与“严凌的尸骨”隔得远远的,这是冯淑真生前最后的请求。
严凌以严家大管家的身份站在旁边,目送自己的妻子长眠。
他的泪已经流干了。
他终于还是明白了,
这是游戏,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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