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声嘈杂的时候,反而显得其它地方静谧无声。
因此雨天适合睡觉。
这种天气若不是有事或养家糊口,也没人愿意出门。
金九龄就不想出门。
他的衣服永远是质料最好的,手工也是最精致的,不是一流的女人他看不上眼,不是一流的房间他也不住。
并不仅仅是因为有钱,还因为他有洁癖。
他生活优渥,一向保养的很好,虽然是六扇门名捕,却并不是一个江湖糙汉,更像一个贵公子。
他很英俊,三十岁的年龄也很有吸引力,若不是认识他的人,绝难想象他就是六扇门的第一神捕。
多事之秋,却也不得不出门。
金九龄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门外大雨,撑起一把做工精致的油纸伞出去了。
雨水沾湿了他的鞋边。
花满楼所在的小楼里,这个瞎子在静静地听雨声。
他喜欢晨曦,喜欢日暮黄昏,喜欢春风拂面,也喜欢秋雨绵绵。
像他这般热爱生活的人,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一样,都属于生活的一部分。
若世界上没有‘下雨’这回事,每日里全是晴天,岂不是过于单调了?
京城风雨下,天空显得有些阴暗。
雨下了两天才停,这两天顾长生就待在客房里,披散的头发没扎起来,赤着脚走来走去,如同一个宅女。
就像江玉燕喜欢的那副样子,懒懒散散的。
这两天她却一点也不懒。
手上的剑已擦得明亮照人,横过剑身,可以映出她那双眸子。
将剑归鞘,清亮的锵一声,若被人听到了,只凭声音就能认出这是柄好剑。
阳光已透过窗子照进来。
眼看到了下午。
顾长生整整衣服,恢复了清清爽爽的利落样子,出去带上门,到了楼下街道。
在偌大的京城转了好几个弯,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渐渐停下脚步。
西四牌楼。
它还有个名字,叫菜市口。
六扇门就在这条街的背面。和前面的人来人往不同,这里稍显冷清,只有寥寥一些行人和店铺。
看见不远处有个茶楼,顾长生便坐下喝茶,剑放在一旁。
一壶茶喝了半个时辰。
金九龄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个黑衣女子,目光相触,他转过脸,离开街道了。
摊位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走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金九龄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出门前那女子脸一直在脑海里闪过,明明没有见过,却莫名有一种他应该在哪里看到过的错觉。
是哪呢……
放缓脚步。
金九龄停下思绪,望向前方。
那里出现了一个黑衣身影。
看清对方的模样后,金九龄脸色微变,被人跟上了,他竟是没有丝毫察觉!
“金捕头对霍休的事还没有头绪吗?”
金九龄脸色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女子,一边思索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一边道:“阁下是谁?”
“这样吧,帮我做一件事,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你知道凶手是谁?”
金九龄目光一凝。
顾长生道:“我更喜欢你答应下来,然后问我什么事。”
金九龄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顾长生想了想道:“江湖上的高手,在六扇门应该都有底?”
金九龄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
六扇门为朝廷势力,又有追捕恶徒的职责,情报是重中之重。
金九龄略微奇怪,要说打听一个人,他们六扇门只是稍有优势而已,并不值当如此,除非那个人……
顾长生道:“血罗刹,这个人的资料,我全都要。”
金九龄听见这个名字愣了愣,旋即神色微变,“那个血罗刹?”
顾长生道:“不然还有哪个?”
金九龄没有说话,这个名字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也就是他成为天下第一名捕才知道这个人,换了其他的那些年轻人,恐怕都没听过。
就算听过,也只知道其是多年前的一个绝顶高手,可能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这并不是他吃惊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名字的特殊,其留存的资料也是隐秘,过去这么多年了,依旧只有少数人知道。
金九龄缓缓摇头,“我更好奇你是什么人。”
“这么说就是不答应了?”
对方的话语让金九龄感觉到了危机,手已摸上刀柄。
锵!
一道银光闪过,金九龄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那道剑光映入了他的眼睛。
他的手也已拔出刀来。
当!
一声颤音悠长。
刀身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击刀已受损。
剑如流光一般,第二剑没有丝毫迟滞地袭来。
速度不是很快,却给人一种难以抵挡的感觉。
金九龄瞳孔骤然收缩,他发现自己破不了这一招。那柄剑如游鱼一般,除非他能用刀织出来一张网。
剑锋已触及咽喉。
那是死亡的味道。
“那再加上这个呢?”顾长生问道。
金九龄望着长剑。
剑锋是冰冷的,贴着他的脖子,冰寒透骨。
“我不介意杀你。”
翩翩风采的金九龄,谁能想到他是绣花大盗?
金九龄淡定道:“你若杀我,会遭到很多人围剿。”
顾长生笑道:“你猜我怕不怕?”
她虽是笑着的,眼神却冰冷。
金九龄忽然不敢赌。
-
六扇门放置资料的地方很严密。
在一处地室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人喜欢在山上、平地上挖洞,也许是因为深入地下,见不到光,老天爷看不见?
这里不仅有陆小凤的身份和人脉关系,花满楼、柳余恨……
走到很后面,在铁架子上的铁箱里,金九龄皱眉拍打一下灰尘,将沉重的箱子拿出来。
箱子不小。
他十三岁入六扇门,奋斗多年成为名捕,在得到进入这里的权限后,曾混在这里很长时间,如看故事一般看那些江湖人的生平。
也在脑中帮一些贼人弥补计划的漏洞——在他看来,那些人都太蠢了。
做坏事被抓住的无不是蠢笨如猪,从十九岁开始,他就一直计划做一件天衣无缝的罪案出来。
天下第一名捕,要做的竟是一件天衣无缝的罪案,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金九龄望着眼前的箱子,如今他却不是来看那些人的愚蠢罪案的。对于其余所有资料来说,这个铁箱显得有点大了。
拿出钥匙开锁,轻轻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张淡黄绢布被夹在中间带起来,又轻飘飘落在地上。
金九龄低头捡拾,下一刻,他指尖忽然变得冰凉,脚底也一股寒气冒出。
他已发现白日里那个黑衣女子的脸为何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也记起来曾在哪里见过。
淡黄色的绢布上,是他白日里才见过的那个人。
而这起码是六七十年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