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分割的黏腻水声微不可闻,洞庭龙王的肩膀猛地一抖,咽喉发出短促的气响。
意识不知为何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低下头,看到一支赤红色的匕首,从心脏的位置破胸而出。
“啊!”
洞庭龙王霎时间清醒过来,仰天狂呼。
“龙王,想活命么?”
王小苔拔出了赤鳞匕,走到了洞庭龙王的面前,俯下身,看着他,“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一命。
“今天我杀的龙已经够多了,不差你一个。”
洞庭龙王看清了眼前的这一片血肉狼藉,脸上的筋肉全部鼓起,他拼命挣扎,咬着牙想要化为龙形,但不知怎的不论他怎么运转体内灵力,都没有任何动静,他现在就像个凡人一样失去了自己的倚仗。
“别试了,这些金盏酒里面,加了固形的药水,你们全都不能化成龙形。”
第一个死在这个药水之下的,就是泾河龙王敖舜。
算起来,也是洞庭龙王的兄弟。
“畜生就要有畜生的样子啊,生而为龙,何必做人?真是可笑。”
如果不是他们要在诸神面前展现龙族所谓的礼仪,如果不是他们要和人族一样享受,如果他们还是龙形,那么今天死的或许真的就是王小苔了。
王小苔一脚就把洞庭龙王踢下了台阶,蹙眉,厌弃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洞庭龙王,“也别尝试其他的法子了,今天就算天庭发来十万天兵天将前来诛我,我也不会让你们任何龙活着离开洞庭。”
“但你不同,洞庭,你是钱塘的亲哥哥,是他此生至亲至爱,只要你把钱塘交给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你出去以后,可以再造龙宫,再生一千一万个龙子龙孙,我都不会再插手。
“怎么样,洞庭龙王,这个买卖,可还算划算?”
王小苔垂眸看着俨如丧家之犬般愤怒的洞庭龙王,微笑着说道。
洞庭湖外,许莫负手持雪白拂尘,站在洞庭湖畔的山丘上,从高处低头望着这万籁俱寂的洞庭湖,一滴血泪透过她四指宽的青色眼罩流了下来。
“陛下,百世苦楚之仇难报,今日,许负以生龙殉你。”
这么长时间,许莫负带着王小苔从各个地方给她调来的物资,一层又一层地以洞庭湖为中心,设置了最高阶,可以欺神隐上的欺天大阵。
不过不论如何补救,杀了这么多龙,此地血案一定会被发现。
但没关系,她们也不求永生在黑暗中行走。
她们会在阳光下,持刃而行。
她们早就想好了不求能够永远屏蔽天机,只求一天,多一刻也好。
许莫负一扬拂尘,袍袖无风而鼓,体内灵力暴涨,一掌便拍在了地上。
一掌落下,在洞庭湖周边的地底,无数乌金阵杵骤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在地底慢慢流转,爆开冲天光柱,阵纹在洞庭湖上空迅速编织,形成了一个倒扣碗一般严密的欺天大阵。
星光落入洞庭湖,却没有和平时一样映出点点星光,而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进去,月色星光都被吸入了黑峻峻的洞庭湖。
乌黑的河水之上,最后一缕月光被一个碗一般严密的大阵吞入,只有半寸不甘离去的月华在这个大阵边缘停留,倏而便也消失了。
洞庭湖内,洞庭龙王当然不会这样简单就把敖观海的消息告诉王小苔。
星竹见他不从,上前一步,她的手中也有一把龙鳞制成的匕首,一刀狠狠插在了王小苔之前插出来的伤口上。
冷锋穿过了血肉,逐渐被龙血染得温热。
因为从刺入的速度够快,那个刀尖甚至干干净净地闪着寒光。
胸腔被整个贯穿的那一刻,洞庭龙王甚至听到了利刃没入自己血肉划过肋骨的钝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凌虐龙族,眼前的一幕幕血债,自己身上的伤口,洞庭龙王当然也受不了这样的苦痛,赶紧求饶。
求饶的样子,不想一条威风凛凛的龙,倒像是一条牙松皮皱的老狗。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是钱塘的亲哥哥,你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刻,是你亲手带大了钱塘,他视你如父,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弟弟的去处呢?
“你怎么能不知道钱塘在哪里?”
王小苔当然不信,她了然地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想来一定是兄弟情深的缘故,你不愿意透露钱塘的去处,我当然可以理解,真是好令人感动。”
王小苔点了点桌子,一个黑袍祭司把洞庭龙王的儿子提了出来,扔到了洞庭龙王的面前。
星竹扒开了洞庭龙王的眼皮,强迫他去看自己的儿子。
刚刚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洞庭龙王就哀嚎了起来。
在他面前,自己的这个最壮实的儿子全身的肌肉都已经被剃干净了,森森白骨裸露在外,这些天杀的人连他的手掌也不放过,所有的指骨关节都被生生旋挖掉,皮都没有了,仅是凭着一团血肉无望地收缩。
为了今天的大事,王小苔手下的黑袍祭司们特地去俗世诏狱学了一些让人更乖的‘小手段’。
九洲最近几年应该都买不到什么水银了。
他的双眼也已经被挖去,模糊地喊着,痛啊,痛啊。
不愧是龙族,这样狼藉,居然还能呼痛。
“不知道究竟是父子情深,还是兄弟情深?”
王小苔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把里面的金盏酒泼到了地上,“洞庭,即使我用你儿子交换,你也不愿意说出钱塘的下落么?”
洞庭龙王哭着爬向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儿子,却被星竹一把勒住了衣领,不准他靠近自己的儿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扶摇娘娘,你大慈大悲,手下留情,放了我儿吧!”
“吾儿何辜,吾儿何辜啊!”
王小苔冷笑,“无辜?你们吃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有家人,他们难道不无辜?
“堂堂龙王,纵横人间数千年,洞庭湖下白骨都能垒成一座山了,哭得这么惨,倒显得我像个恶人。
“是你们教我,这世上,不是谁的哭声越响,谁哭得越惨,谁就更有道理的。
“再说了,我已经足够慈悲,我要的只是钱塘的消息而已,你放弃的,可是洞庭全族啊!”
拎着洞庭龙王儿子的黑袍祭司一刀便切断了脚下之龙的脖颈,热血和肉沫溅到了洞庭龙王的脸上,他像是被烫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精气神都好像随着这一刀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另一边单方面和小鱼聊得正欢的敖欢抿了抿嘴,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的小鱼格外心不在焉,她忽然似发现了什么般嗅了嗅鼻子,抬头四下环望,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这洞庭龙宫中·····为什么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她提身向血腥味最浓的地方追去。
大罗宝殿,原本应该觥筹交错,大家喝得开心,喜气洋洋的婚礼上,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皮肤被撕裂。
内脏被扯出来。
眼珠子被取了出来。
骨骼在撞击中被敲碎。
鳞片被成片地扒了下来。
好好的婚宴变成了杀猪宰羊的屠宰场。
王小苔高坐台上,操纵着源源不断向洞庭湖涌来的信仰之力,让那些觊觎这些力量的龙族好好地‘品尝’这些凡人之力的滋味。
那股沛然莫御,甚至应该用辉煌盛大来形容的庞大信仰之力,就这样笔直地从苍穹之上落下,穿过洞庭湖水,进入洞庭湖,进入到在场所有被固定为人形的龙族的身躯里。
换成一般的凡人,很可能会被这股力量直接崩成无数碎裂的光片,或者头脑惘然,变成一个白痴。
金南惊曾经用这个办法让很多和他作对的凡人化为一滩血泥。
现在,无数的龙族在自己的位置上化为一滩血泥。
王小苔有些可惜,听说龙皮也能卖出一些好价钱,这些龙皮上全是皲裂的纹路,卖相太过糟糕,也不知道还能值几何。
敖欢看见自己表哥脱了皮的尸体软绵绵躺在地上,他的双眼已经被挖去了,舌头也被拔掉,血淋淋的眼洞和口中似乎有滔天的怨恨在嘶鸣。
她之所以还能认出来这是自己表哥,也只是因为家人之间的那一点点感应而已。
洞庭龙王也和死了一般躺在一边,一动不动。
敖欢的嘴唇蠕动,她抬眼看着坐在最上方,一袭猎猎红裙的王小苔,全身肌肉颤抖,艰难地咬着牙,吐出了自己的困惑,“小婶婶······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王小苔的眉毛飞起,脸上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敖欢认识她这么多年,几乎从未见过她有这样高兴的时刻。
一袭嫁衣血一般红,额间的那一点观音痣更是鲜艳欲滴,加上湿润的嘴唇和亮晶晶的眼睛,光看外形,她的确是这世上最快乐的新娘子。
坐在龙族尸体上,笑呵呵的新娘子。
王小苔看向她,眼神温柔似水,她困惑她的困惑,她实在是无法理解敖欢现在表现出来的呆傻,这时候的敖欢是全场唯一一个还具有报复能力的龙族了,她不应该对自己举刀相向,化身为龙,痛苦地咆哮么?
“很难理解么,我在屠龙啊,敖欢。
“别着急,很快就会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