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闻言抬了抬眼皮,开口道:
“忠心耿耿那自然最好,起来吧。”
孙太后现在心中已经对陈文荣的话信了七八分,也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说得通。
听到孙太后的话,陈文荣长长松了口气,随即站起了身:
“谢太后!”
孙太后没有回话,坐在宝座上陷入了沉思。
现在可以得知这股来历不明势力定然势力庞大,已经把皇城渗透的七七八八了,连陛下的护卫情况都摸清楚了,定然已经谋划已久。
孙太后拿着手中的情报陷入沉思,有点搞不明白这群人的企图,仅仅是为了哄抬粮价吗?
看着孙太后陷入沉思,陈文荣试探着开口:
“太后,陛下护卫的情报已经打探清楚了,现在下一步该怎么办?”
孙太后闻言犹豫了一瞬,而后毫不犹豫的开口:
“继续打探,暗中组织人手!”
“皇帝这次亲征,定然会调集护卫南下,摸清楚护卫情况。”
“组织人手,给我牢牢盯住皇帝的踪迹!”
孙太后眼神淡漠的开口,她一定要弄清楚她原本的祁儿哪去了。
现在坐在王位上的这个人,到底是她的儿子还是什么牛鬼蛇神!
陈文荣听到孙太后淡漠开的声音眼中露出一丝惊愕,眼神中透露出不解。
太后孙氏这是何意?难道太后真的要刺王杀驾吗?
陈文荣彻底迷糊了,虎毒不食子,哪有母亲杀儿子的?
刚开始陈文荣收到孙太后的召见,说是让他暗中调查朱祁镇的护卫情况,给陈文荣就整的一脸懵逼。
你俩不是母子吗?自己不会张嘴问?怎么让他干这种杀头的勾当?
这让陈文荣还一度以为这是太后孙氏和朱祁镇母子给自己下的套子,试探自己是不是忠心。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了解,陈文荣确定了太后孙氏和朱祁镇是真不合。
但是这更让陈文荣搞不清楚状况了,当今陛下处处都透露出雄主的风范,外破强敌,内修内政,整个大明谁不说朱祁镇的好?
太后孙氏也得以在后宫中颐养天年。
过几年朱祁镇再给她生俩孙子岂不美哉?这么折腾图啥呢?
对自己的儿子也要处处提防吗?难不成太后掌权十多年被迷了心智,想做武则天不成?
不对,如果是那样趁着陛下年幼动手不是更好?何必等到陛下成年?
这说不通啊。
陈文荣脑中陷入天人交战,本就武夫的脑子开始了超负荷运转。
他只是臣子,对朱祁镇了解极少,根本不知道孙太后的猜疑。
陈文荣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太后,如今陛下颇有圣君气象,大明子民人人皆交口称赞,臣实在不明白……”
太后孙氏看了眼满脸不解的陈文荣,缓缓的站起了身。
陈文荣有这个疑问也是正常的,毕竟在外人看来现在太后孙氏完全没有理由对朱祁镇不利才是。
陈文荣虽然忠于孙太后,但毕竟不是孙太后的死士,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自古将师出有名,若是不能让这个武夫信服怕是搞不好会出乱子。
“不明白本宫为何要让你调查陛下对吗?”
陈文荣听到孙太后开口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孙太后起身缓步走到案前拿起一张信笺开口道:
“陈文荣,本宫问你,你觉得陛下怎么样?”
“文韬武略,一代圣君!”
陈文荣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孙太后闻言嘴角露出一抹嗤笑,继续道:
“你值指的是陛下下令修筑的工程还是大破瓦剌?”
“陈文荣,你可知自古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陛下此举看似利民,实则害民!如今国库早已空虚,大明就到了将倾的边缘。”
“若是激怒了这群权贵,则隋之祸事将再度重演!届时天地变色,中原又将沦为战场。”
“本宫多次劝阻,但陛下一句也未听。经过本宫查证,似有妖人用妖术迷了陛下心智!故而本宫才出此下策,希望能挽大明江山。”
孙太后侃侃而谈,语气平缓,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惊雷般在陈文荣脑海中炸开。
他心中预想过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想到孙太后居然会说出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朱祁镇两年前当殿手刃王振,而且大明这两年的变化比以往二十年都要大。
前几日大典就很是怪异,虽然百姓都是感恩戴德,但作为权贵的陈文荣反而很是无感,甚至有点不爽。
地位尊卑有序自古有之,已经在每个心中的烙印,怎么赏赐没轮到他们这些贵族,反而被草民拿了去?
大典过后陈文荣还听京中有人传言陛下如今性情大变的种种猜测,难道是真的不成?
完了,陈文荣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爆炸了。
他得到的信息渠道有限,根本分不清什么真什么假,现在听到孙太后的话彻底没了主意。
“陈文荣,此次若能清君侧,除佞臣,你便是我大明江山最大的功臣!本宫定亲自为你加官进爵,封侯赐位!”
孙太后继续开口攻破着陈文荣谢恩心理防线。
果然,听到孙太后的话陈文荣心中也是火热了起来,心中下了决定。
加官进爵谁不喜欢呢?更何况在陈文荣看来孙太后的话比自己的猜测可靠多了。
怎么会有母亲派人夺儿子江山的,这太荒唐了。
而且孙太后监国十多年,大明朝政平稳,谁人不称赞?
“太后放心!臣明白了!您让臣怎么做,臣就怎么做!”
陈文荣半跪在地开口道。
孙太后闻言松了口气,总算让这个武夫信服了。
“下去准备吧,记住,做的隐秘些。”
孙太后挥了挥手,陈文荣心领神会的退出了大典。
听着陈文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孙太后这才拆开信笺看了起来。
这是最近宫内发生的大小事情,最近她都在忙于其他,对宫中事情还未关注。
孙太后波澜不惊的看着,直到信笺快结束,孙太后这才眼神动了动,停留在信笺的一行小字上。
“二月初始,帝闻江南粮仓焚,大悲。谕令削膳,日进朝,哺二食。每食米三两,以警其身。”
……
南京,长江口岸
车水马龙的港口今天难得清静,没有了往日车水马龙的场面,广阔的江面上游鱼竞跃,激起阵阵水花在在阳光下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
港口两侧的岸边,满满当当站满了锦衣卫,神色紧张的盯着周围,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从武昌而来的运粮船终于到了。
数千锦衣卫早早就把港口附近全部清空,等待朱骥的宝船入港,大小统领和南京城的几名官员早已等候多时。
终于,在江边的尽头,一艘高数十丈的宝船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缓缓露出了宝船的威武龙头船首。
“船队到了!快准备!”
整个港口随着宝船的到来陷入了短暂的慌乱,然后又快速的平息下来,众人盯着宝船默不作声。
宝船上,朱骥举目远眺,看着近在咫尺的南京城深深松了口气,开口感叹:
“这一趟可真是不容易啊。”
为了这几十船粮食,朱骥可谓是劳心费力。
那日决堤,好在天公作美,一场大风让朱骥和数千锦衣卫成功脱困,但船队损失可谓巨大。
从那日长江被恶意炸毁,损失了五艘宝船过后,朱骥紧绷的神经就没有松动过,整天担惊受怕。
朱骥深怕再有个不测,让这数十万石粮食打了水漂,如今总算到了目的地。
船队顺流而下,很快就靠了岸。
朱骥踩着舷梯下了宝船,岸上的南京当值锦衣卫千户和一些礼部官员早已经候着了。
朱骥刚下船,南京当值的锦衣卫千户就迎了过来。
“下官锦衣卫千户王虎,拜见指挥使大人!”
朱骥看了眼眼前虎背熊腰的壮汉,点了点头。
随后朱骥没有丝毫犹豫,越过锦衣卫千户来到了南京的官员面前。
南京也保留了一套行政班子,虽然是吃闲饭,但是官员的品阶可是在那放着。
随便出来一个闲散的官员,那品级也不低,不能怠慢了。
他朱骥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权势极重,但若论官职,也只是一个正三品官员,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朱骥快步来到南京迎候的官员面前,看到身着绯袍的南京官员瞳孔一缩。
绯色官袍,起码也是四品以上的大员,绯袍上的花纹精美,绣有一只锦鸡活灵活现,是二品官员没错了。
而能做到二品官员的,屈指可数,怕是只有南京几位尚书了。
“朱大人,在下南京礼部尚书张澈,特来迎候朱大人。”
不待朱骥开口,张澈便上前脸上挂着笑容开口道。
张澈虽然品级比朱骥高,但没有实权,只是虚职,对于朱骥这种权势极重的皇帝亲卫还是巴结着点好。
不然朱骥天天让锦衣卫在他脸上晃悠,尚书也遭不住。
“不敢不敢,原来是张大人,劳烦张大人了。”
朱骥心中一惊,连忙还礼,这张贵看着其貌不扬,居然已经坐到了尚书的位置。
两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寒暄了一阵朱骥便被张澈带到进了南京城中。
张澈带着朱骥一路疾驰,直奔南京城的官衙中,南京城中的守备武勋和南直隶的官员早已备好宴席为朱骥接风洗尘。
大明实行南北两京制,所以南京城和南直隶都由南京的这一套行政班子辖制。
京城会派遣武勋坐镇南京,统辖南京周遭卫所,加强统治,一般称为守备武勋。
看到朱骥到来,官衙内的众人纷纷起身上前迎接。
“朱大人一路辛苦,快请。”
“朱大人,您可算到了,我等是夙夜忧心,不能安睡啊。”
看到官衙内乌压压的官员们,朱骥受宠若惊,整个南直隶的官员至少来了三成,几乎南直隶每个府县都有派官员前来。
什么时候他朱骥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朱骥不动声色的一一还礼,坐到了桌前应付着诸位官员。
酒过三巡,南京的官员再也按耐不住,给张澈使了个眼色。
张澈心领神会,试探性的开口:
“朱大人,本官闻朱大人此次从湖广带来粮五十万石,不知此事可否属实?陛下可有说如何分配?”
随着张澈话落,众人都紧紧盯着朱骥,目光中的热切再也掩盖不住。
朱骥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巴巴的官员,心中恍然,原来是为派粮之事而来,这也就不奇怪了。
朱骥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这个人人唾弃的皇帝鹰犬会收到如此优待,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有求于自己!
朱骥不疾不徐的缓声开口:
“不错,但途中遭遇长江决口,损失了一些,现在还有四十万石粮食在宝船中。”
“至于分配,陛下谕令所运粮草部分填入粮仓以防不测,其余全部用以长江决口受灾灾民。”
听到朱骥的话,在场的官员对视一眼,长长松了口气,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喜意。
这样说来这批粮食的分配权还在他们手中。
要说救灾这种事,虽说是个劳累活,但也是个彻头彻尾的肥差,猪肉层层过,官员满手油可不是说说而已。
只要手中有了这批粮食,官员们就能在绝对合法合规的情况下还能为自己谋些利益。
都是灾民,谁给,给谁,给多少,都是一门学问。
再加上只要救灾有功那也是个大功绩,比承平时日升迁快多了,所以灾难苦的永远都是百姓和国家,与官员没有关系。
一众官员们急不可耐的开口:
“如此甚好,甚好!”
“事不宜迟,还请朱大人快些令士卒卸运粮草,如今南京城粮仓日渐空虚,我等心中煎熬日久,终于等到朱大人啊。”
“所言极是,此次长江决堤,受灾县域达四五处之多,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还望朱大人快些拨运粮草。”
朱骥听到官员们的语气中的急切也不恼,唤来了南京城的锦衣卫千户:
“王虎,你速领锦衣卫严加看管,协助大人们把粮草卸运到港口官仓。”
而后朱骥又看着官员们郑重的拱了拱手:
“诸位大人,粮草之事,事关重大,当从速从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