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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臭小子,掉地上也不哭一声。”匆忙从厨房赶过来的郝玉玲把郭路捞起来,放平躺在床上,郭路哇的哭了起来,为付出的努力而不甘,郭好也不知为何地跟着啼哭,郝玉玲忙把郭好抱在怀里哄着:“大宝贝闺女,别怕,妈妈在呢。”

臭小子!大宝贝!都是一起投胎来的,差距咋那么大呢?

郭路懒得哭了,望着天花板陷入深深的思索。白小妹像狗一样坐在他的枕头边,低头俯视,认真地在郭路脸上寻找挫败感。

郭路:“啊——呜......”

白小妹:“喵~~”

郭路:“伊——哦......”

白小妹:“喵~~”

郭路:“妈的......”

郝玉玲惊喜道:“儿子会喊妈了,再叫一声”

这一天对郭路来说,创下了历史的记录,他说的单个字能被听出来了。再尝试着说别的,还有些障碍,他想是不是人的语言系统需要口腔、咽喉之类的配件都发育完善才能进行,相信很快就能说更多的话,到那天,就可以提醒郭鹤龙注意劳改犯的报复。

他希望多一手准备,那就是文字提醒。现在的关键就是练手力,能握笔写字。

他抓住一切可以抓到的圆柱形物体,模仿书写动作,发现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手部肌肉还有些乏力,动作起来也是忽起忽落的像卡通人物,不够稳,写出能被人认知的字,有点难。

九零年的元旦快要到了,留给老郭的时间不多啦。

郭海下班回家,看到郭路的小手抓着白小妹的爪子,正在较劲儿,忙喊:“儿子松手,别让猫挠着。”

郭路没理他,坚强地按住猫爪子,想在床单上划出个字来,郭海过去掰开了他的手指,又在他小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郭路气的直翻白眼:你这缺心眼的,我在想办法救老郭你知道不?

郭海一边脱外衣一边传播听来的新闻:“齐阿塞斯库都死了,外国真是乱。”

忙活饭的郝玉玲没听清,扬声问:“谁裤子湿了,小鹿还是好好?快给换换!”

郭海哈哈大笑:“我说的是齐阿塞斯库,一个外国总统,被他们国家的人给处死了,我们小时候听广播,新闻总提这个名字,小鹿那时候不懂事,追着咱妈问‘老齐家为啥总晒湿裤子’,哦,我说的是那个我弟小鹿。”郭海说着说着心思触动,停下话来,抱起郭路细细端详。

郝玉玲麻利地捡着馒头,嘴里说着:“管人外国的事干嘛,咱家过好了比啥都强。”

郭海有些沉重地说:“听说南方有些国企开始改革了,有的地方工人下岗自谋生路,咱这边不知会有什么变化呢。”

郝玉玲取笑道:“这心操的,一会儿国外,一会儿南方的,俺家郭海这是要进啥大部门啦?”

郭海自嘲:“别,咱这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就是个文化站的干事,啥能耐没有。”把郭路放下,又把郭好抱起,说:“以后的国家,靠你们喽!”

郭路没来由的一阵头皮发紧,赶紧闭起眼睛装睡。

郝玉玲宽慰丈夫:“不管咋的你还在机关工作呢,比你爸强,一个警所所长,都混到农村养鱼去啦。”

郭海正色道:“我要是有爸那两下子就好了,他可是文武双全,他那一辈人里,读过高中的都很少,老爷子不但高中毕业,还写得一手好字呢!再说武的,当警察,会擒拿,那年万祥村老孟家的案子,还不是老爷子单枪匹马一天就给破了,唉不是小鹿那事儿,早该升到警局啦......”

郭路支棱起耳朵,恍惚的想起了什么,捕捉到了什么,又被郭好的哭声搅碎。

——

湖口监狱,高高的铁门隔出两个世界,一位警官站在大门的阴影里,目送头皮泛青的男人走出大门,在后面喊了一声:“赵延军,好好做人,别再回来了。”

那男人转过身来,是个长着鹰钩鼻的精壮汉子,他垂下眼皮,隐去眼中的狠厉,规规矩矩地向警官鞠了个躬。

大门关上,赵延军直起身,再次凝望这个被囚禁九年的地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再回来,就不出去了。”

等候多时的二强迎上来:“军哥,先上车。”伸手接过赵延军手里的帆布包。

赵延军指着不远的铁皮垃圾箱:“扔那里吧。”

二强扔掉帆布包,打开停在路边的捷达轿车副驾驶车门,赵延军坐了进去,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老子又做回人啦!

车子驶离湖口区域,进入高速公路。二强说:“咱们先去洗浴中心搓搓泥儿,再换身新衣服,我都给哥买好了,完了咱精精神神的就在墨城的御宴楼开整,来个一醉方休,刘贵和马钢正往那儿赶呢,哥你看还想找谁?”

赵延军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杨树,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就像被剪去一头茂盛长发的自己,咧嘴笑了笑:“我想找郭鹤龙,你把他整来吧。”

二强嘿嘿着说:“我这面儿小,还真整不来。”

“二强你知道我在里面最想谁?”

“本来以为你最想兄弟我呢,可冲哥刚才这话,我斗胆猜一下,是最想郭鹤龙吧?”

二强知道,赵延军是被郭鹤龙抓住送进去的,肯定是有些怨恨。

赵延军点头:“答对了,给你个小红花。”

二强一拍方向盘脱口道:“哎呀!不说小红花都忘了,哥你自己点上。” 掏出一盒大前门递给赵延军。

赵延军笑了,这小红花有个典故,当初在白桦镇上小学时,赵延军和几个淘孩子专爱欺负低年级的学生,看谁老实可欺就圈上去,让人从家里偷烟给他们抽,不听话的就一顿揍,听话的就口头表扬一句“给你个小红花”,再弹个脑瓜崩,二强本来也是被欺负的老实孩子,后来主动投靠赵延军,当跟屁虫,也成了人见人厌的熊孩子。

“二强混得不错啊,这么好的烟!”

“嘿嘿,跟人出门蹭的”二强有点自得,随手按下车载磁带机的播放键,一曲《往事只能回味》悠悠响起,像牵扯不断的往事。

点燃一根大前门,贪婪地狠吸一口,赵延军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九年前那屈辱的一幕,一脸玩味地说:“那是度我的‘贵人’,能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