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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的和谈还在继续。

大良大军压境的消息也传到了羌国皇宫。

羌国要了许多城池,原以为谈判会很激烈,可大良使团并没有动怒,只是态度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

羌帝召见太子,让太子给使团施压,也是在这个时候,太子才收到有人在悄悄调查燕王旧案的消息。

他直接进宫见了秦慕甫。

彼时秦慕甫正百无聊赖地围着一个小火炉煮茶,见齐曜进门,并未停下手中动作。

齐曜已经得知秦慕甫恢复了记忆。

如今见他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不自觉想到去岁入夏时节,他们在河曲会盟的场景。

“去岁河曲相见时,璟王爷还是个连床都下不来的病秧子。”

“所以柳城之战,你才那般有恃无恐?”

齐曜不自觉握紧拳头。

他从未领兵打过仗,从一开始就知道,柳城之行未必能胜。

可当时朝中废太子呼声太高,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应对。

他听从燕王叔旧将建议,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瞒过所有人提前出兵,打了大良一个措手不及,在秦慕甫领军抵达边疆的前一日,先一步攻下柳城,此其一。

其二利用大良内奸,获取秦慕甫大军情报,大良的章王与秦慕甫有储位之争,很乐意出卖情报给他们。

其三,秦慕甫病情严重,一直药不离身,只要有机会重创他,便可攻城略地,获得两国谈判先机。

原以为有了这三个条件,可以与他一战,哪知还是被他夺回柳城,瓦解意图。

不过他也是惨胜,还险些亏了性命,又阴差阳错落入他们之手。

总体来说,也不算亏。

“你们啊,总想以战争来解决问题,可有战就有死。”

秦慕甫目光如炬地看着齐曜,“敢问太子,你发动战争之时,可有想过那些将士们的死活?”

“驰骋沙场,不畏生死,是每个将士的使命。”

“好男儿保家卫国,外敌入侵之时,自当奋勇杀敌毫不退缩,可若这仗只是为了上位者一己私欲而打,那些战场上的死亡,究竟意义何在?”

“……”

守卫与入侵,的确不一样。

齐曜被秦慕甫眼神盯得心虚。

“那些将士,也是谁的儿子,谁的夫君,谁的父亲,他们上战场,有的是为了信仰,有的是为了生计。

“他们的命,可以是为了身后的亲人而战,可以是为了国家的稳固而战,绝不能是上位者弄权的工具,利益的牺牲品。

“你身为一国太子,更应当有这样的觉悟。”

秦慕甫一番话,说得齐曜哑口无言。

他从未想过这些。

或者说,想过,但他不在乎。

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将士而已。

这样的将士成百上千,成千上万,他只当他们是拼杀的工具,是攻城的利器,是冗长队伍中的一个个黑点。

与兵器,与战车,没有区别。

可他们确实是活生生的人啊!

“太子应当多去军营走走,去感受感受军中将士鲜活的生命。他们也是人,也有思想,每日也要穿衣吃饭,也会喜悦,会悲伤。

“可是他们鲜活的生命,为何会变成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战场上残酷的光景,瞬间闯入齐曜的脑海:战士们的厮杀声,惨叫声,痛苦的呻吟声,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血肉飞溅一地……

此时的齐曜,只觉得自惭形秽,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羌国这些年发起了太多场仗,你问问自己,最终得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太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穷了百姓,富了谁?”

“谁失去亲人却只拿了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又是谁,只是去战场走了一圈便得了战功封侯拜相?”

秦慕甫的质问振聋发聩。

齐曜无地自容。

“你读过那么多圣贤书,应当知道以人为本的道理,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若一个当权者不在乎百姓死活,国将不国。”

“是谁不顾百姓安危频繁发动战争,谁就是导致半个羌国民不聊生的根源。”

是谁呢?

齐曜知道是谁了。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帮凶?

他知道羌国朝堂上那些人在吃人肉、喝人血,可他只是看着,甚至还要加入他们,成为他们,他从未想过改变这个状况。

或者说,小时候是想过的,燕王叔曾教导过他的,他分明立志要惩奸除恶、扫除积弊的,只是被他忘记了而已。

这一刻,齐曜的心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今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而来,可是因为有人在查当年燕王的通敌旧案?”

提到这个,齐曜总算找回些底气,想起他今日来的目的。

“真的是你在查?你究竟在羌国有多少人手?”

“你是为了问这个而来?”

齐曜咬了咬后槽牙,面色难看道:“你为何要查那桩案子?”

“因为有冤情。”

“……”

“十几年前的羌国,国力还不是今日这般衰败,那时的羌国百姓太平,政治尚算清明,如燕王那般为国为民之人不在少数。

“可即便正直如燕王,也逃不过皇权之刃,被扣上通敌叛国之罪,落得满门被诛的下场。一代英雄,悲惨落幕,何其不辛!

“我只查了很短时间,便找出洗刷他冤情的证据,连我这个外人都忍不住为他喊冤,燕王对你有教养之恩,我不信你不想为他翻案,可是,你为何迟迟不出手?

“你是忘了燕王的恩情,还是畏惧羌帝?”

“……”

秦慕甫隔着火炉蒸腾出的雾气,幽幽地看着齐曜。

他的眼神带着蛊惑,也带着力量。

突闻一声锐鸣,他煮的茶沸了。

……

齐曜带着满心的沉重,去见了羌帝。

羌帝刚喝了滋补药,神色懒怠地瞧着太子。

“让你去给大良使团施压,做的如何了?他们有没有松口?”

“父皇。”齐曜缓声开口,“大良攻下北疆六州之后,已在当地做了布局,他们将西北诸地连成一线,构筑防御壁垒抵御西域入侵。”

羌帝不自觉多看了太子一眼,苍老的眼神里透着精明的光。

“所以呢?”

“他们抵御西域,也能解我们边境之忧,所以……”

羌帝抬手将一沓奏折摔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被他们迷惑了吗?那北疆六州是我们羌国的土地,一直都是我们羌国的!”

对于羌帝的愤怒,齐曜反响平平。

“能者居之,我们守不住便不是我们的。”

“这不是还有璟王那个俘虏吗?这不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吗?如此天赐良机,你缘何不用?”

见齐曜沉默,羌帝气得来回踱步,又手指齐曜:

“和谈之事你不要管了,全部交给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