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骑士骑着一匹洁白的马。
毛发白如冬山的雪,马鬓银若西陆的圣铸币。
纯黑的手甲在银白的马鬓中滑过,任由高昂着头的白马挑选路径,两旁的观众既喜又惊地在两侧跪下,待骑士走远才敢起身,又痴恋地远远尾随。
最先走到扎卡里房间门口的是布莱顿,他顿了顿,才开口道:“听说乔纳森……”
“拜托,那天晚上的‘足球比赛’我们踢得那么开心。”
扎卡里稍微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高脚杯,葡萄酒在月光下润如宝石。乔纳森刚刚从旅店附近走过,现在靠着栏杆往下看还能看见一些追随着“屠龙勇士”的粉丝。
“我们都踢得那么畅快了,你不会还觉得他的脑袋能好好地挂回他的头上吧?”
“……我可没开心。”布莱顿叹气。
第二个找上门的是年轻战士,他一边向这边走,还一边不住回头,看向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人群。
“茵芭尔(Embarr),卡文迪许家珍爱的,神赐魔马,”年轻战士说,“这可是第一次让人骑出来……乔纳森复活了?”
“你们亲眼看见了嘛,他的尸体被我唤起……这既证明他已经死了,也增加了复活的难度。复活一个不死生物可比复活一个死人难多了。”
扎卡里轻抿一口红酒,“我们还做了许多充分的验证——乔纳森·冯·卡文迪许已经死了。我们一路上所有的情报贩——不管是真货,还是只会从酒馆听消息的混子——都声称‘屠龙勇士’只是‘失踪’而不是‘死亡’。我们故意留了那么多线索,却‘奇怪’地消失了。”
战士和布莱顿面面相觑。
“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要是真是乔纳森……那他就不用带那些守卫:一个游侠,一个防护法师,两个战士。我有些脸盲,但也许你们能认得几个有名字的冒险者。”扎卡里说着,看向战士,“小山雀呢?她不是陪你去玩吗?”
“她去找罗纳德了,说是要跟他借个东西。”战士回答。
——
他光着身子跑了出来,却没几个人看他。他那个时候便知道,龙角盔骑士真来了。
很高兴看到那位的情报是错的。
青杜鹃骑士真心松了一口气。
换好衣服出来时,乔纳森白马后的人群已经增加到了几百人。
他挤开骂骂咧咧的看热闹群众,来到白马面前——一剑一盾拦住了他。
好漂亮的白马。骑士不禁被茵芭尔夺去视线,据说卡文迪许家有一匹卓绝的白马,世代好被生照料着,只有被冠以“冯”字中间姓的人才有资格走到她身边。即使是联姻的婚礼上,他们也不舍得让这白马出席。
“肯尼迪舅舅,你怎么来这里了?”
龙角盔直直看着他。说起来,他只比屠龙勇士大三岁——余个七八年,论辈分倒确实比对方多一辈。
在乔纳森小时候,他们见过面,那个时候他从对方手里骗来了对方的训练剑,害得小孩被骂哭了。
“家主请我向您致以问候。”他屈膝行礼,“您近来可好?您已许久没回兰特尼茨家的信件了。”
“我还好。”龙角盔下发出低沉的,富有磁力的声音,“只是有些忙。”
“总还是要回信的。对了,您最后一次回信是什么时候来着?”他谦恭地曲着身子问。
“……”
龙角盔骑士低头看着他。
“哈哈哈,瞧我可真不识趣。您都这么忙了我还问这种无聊的琐事。您先忙吧。”
青杜鹃骑士连连笑着,让开身——正好察觉到到某处二楼有什么效应。
那边是青楼。他认出来,许多姑娘从二楼窗台探出身子。
她们梦里也曾出现过骑着白马的王子,但梦想成真的机会可不多,许多姑娘面上的潮红都还没有褪去,也要目睹一下屠龙勇士的风采——
他没找到可疑人士。倒是找到几个心仪的姑娘。
“护驾!”
但勇士的护卫队嘈杂起来。他将视线拉回来,那几个冒险家护卫围在马边,举着武器慌忙张望,法师打了一个昼明术,迫使群众将视线移开……
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屠龙勇士”的龙角盔莫名消失无踪,这人垂着头,齐肩的金色波浪卷发从两侧散下,稍稍遮住了其面庞。
他和“屠龙勇士”的距离近到可以听清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怎么了?肯尼迪舅舅?”勇士看着他说。
“……附近有不明人士施法。请您尽快转移位置。”他的话刚说完,又感觉到一阵效应。
但他的视线来不及从“屠龙勇士”身上移开——那人头上发着光……不,准确地说,是反着光。
屠龙勇士锃亮的地中海光头反射着昼明术的亮光,二楼的姑娘们花容失色,跑了一大半,尾行的群众中爆出一阵阵惊讶和巴掌声——有些吃惊到爆了粗口的家伙连连扇着自己的巴掌,跪了下来。
护卫里的那个老法师用自己的披风罩住了屠龙勇士,他听到嘈杂之中,那个屠龙勇士在问自己的假发到哪里去了……
他再向二楼看去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可疑的迹象……
——
“怎么样?”
青杜鹃骑士在回旅店的时候,又偶遇了之前在酒馆里见过的那位先生。对方举着高脚杯,在旅店门口的长椅上赏月。
“什么怎么样?”骑士没精打采地回答。
“您是去验证‘屠龙勇士’的真假了吧?觉得如何?”对方微笑着摇晃酒杯。
“我很高兴看到您的情报是错的。”骑士答,“怎么……大名鼎鼎声名显赫的屠龙勇士就不能年少秃头?真是荒谬,您该不会想说‘秃头’就不配当‘屠龙勇士’吧?这种侮辱可是能让您蹲牢子的。”
“不。恐怕这还不能让我被判罪。”对方笑笑,饮尽红酒,手上酒杯消失不见。而他没有感觉到“效应”的发生。
真是个怪人。青杜鹃骑士心里不由得想。“怎么?卡文迪许家还不配定您的罪?您姓‘亚历山大’么?”他打趣道。
“嘘。”对方忽然比了个手势。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站了个戴着兜帽,全身遮在披风下的人。她侧着身,像是很不愿让他看的样子,拜此所赐,他甚至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
“一夜好梦。兰特尼茨的骑士。”对方向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