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挺可惜的!
长卿微微垂下眼眸,徐烬欢确实是太过于可惜了点,那般的意气风发惊才绝艳,即便是她走过了这么多世界,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媲美的。
也不能这样说,准确的更应该是徐烬欢的性情,那十六七岁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戬的少年将军惨死在权谋之下,落了一身的污秽脏水,令他真切的对这世界失望了个透。
那些人惋惜他,但也不惜算计他,清阳公主喜欢他,但在权势之下也放弃了他,那皇城中最具有权势的那批人欣赏他,同时也毫不犹豫的出手害他。
谁都知道他不该死,但谁都要他死。
那些人说的对,这个人不该属于京城的,却是被困死在了京城当中,没有人愿意放他飞出去。
临死之时他极为狼狈,脊背却又如此挺直,漠然的看着自己守护的一切,终究是没有人知道在那十几秒他是否后悔过。
长卿寻了个借口走出了船舶,这江面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画舫游船并立着,四周挂着的灯火暧昧不已,软玉温香,声声颓靡。
不一会儿,那朦胧细雨便落了下来,江上的灯火越发的昏昏暗起来。
此番看着,觉得四周的的游船画坊越发的靡靡,摇曳着的灯火像是坠入了心底,引着人的思绪混乱,抛弃一切,想要沉沦一番。
长卿立于这一池胭脂水色之上,伸出手去接了,那蒙蒙细雨,浓重的雾气席卷了江面,也将她笼罩在了其中,好似在雾气禹禹独行了许久一般与世人隔绝了起来,望之,只觉得让人有些触目惊心,那不合适宜的冷冽席卷而来,蓦然心酸。
从那船顶子上的一滴雨水落在了长卿的眉眼之上,她眼睫微颤,这才惊醒了过来,转过身挑眉瞧着里面还正在喝酒的众人。
春鹤鸣好似也有所察觉,便抽身出来,端着一杯酒杯踱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望着这满江的大雾以及江面的花灯,唇角微微蠕动,总想要念些什么诗出来。
“唉!”
“停,你屁股一撅,本将军就知道你要说什么,敢影响本将军的好心情,就一脚把你踹下去。”长卿看着他的眉间含着一抹忧愁,立马打断了他伤春悲秋的心情。
春鹤鸣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抬起头看了长卿半晌,旋即唇角微微一扯:“徐烬欢,你是真该死啊。”
长卿忽的笑了,接下来,她开始着手查起龙虎山的事情来。
其实她是不想管这种事的,但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一旦朝廷中各种争权夺利发生了内乱,吃苦的还是老百姓。
徐烬欢,最放不下的就是离国百姓。
查出来的结果和她想的差不多,十几年前在龙虎山盘踞的人确实是沈家的,最后走投无路之下,李承载迫于无奈只能以剿匪的口号插手其中。
如今的龙虎山,也正是当年那批人的后代。
京城那边也很快收到了宛城的消息,清阳公主听着少年的所作所为,轻轻笑了一下。
“挺好的,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徐将军只怕还得待一段日子,公主这是想将军了吗?”
清阳公主沉默了一会,才缓缓抬起眸子,即便是想念那又如何?那个人心里头牵挂着的人不是她。
那个人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弱不禁风的五妹妹。
清阳公主心中忽地升起了一丝后悔,若当初自己不推辞婚事,能够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人也就是自己了。
“你说,我当初是不是错了?”
清阳公主问了这么一句,没等身边的丫头回答,唇角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错了又怎么样,本宫是公主,是离国最尊贵的公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但是清阳知道,唯有那个少年是不同的,那一场宫宴之上,她便窥得了少年眉间的几分不同京城养出来的其他人神色,那时便已然怅然若失,接下来的时间里,随着接触,那一缕少女的心思在心中萌芽。
“公主若是不舍,可以和陛下说,寻个由头把徐将军召回京城,反正完成传来的消息里,瘟疫已经解决,土匪也已经平定。”
作为清阳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乐莹比谁都清楚清阳公主的不舍,看着阖上了眼眸的女子:“公主,不怕日后后悔吗?”
清阳公主没有睁开眼,秀丽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那又如何?”她像是告诉乐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一样,又喃喃自语的说:“那又如何,反正他也不喜欢本宫,即便是本宫插手救他他也不见得领情,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总比好过看着他对其他人呵护有加为好。”
说着说着,她沉默了。
房间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缓缓升起的藤萝香蔓延,几乎到了乐莹以为清阳公主已经睡着的时候,才听见她微不可见的叹息声。
“其实,我又何曾不想救他,只是……”
只是什么?
乐莹不知道,她也是头一次看到公主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这些日子太子步步紧逼,甚至连二殿下母妃参与安非之死的事情也牵扯了出来,导致二皇子这一派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
乐莹是从小跟在清阳公主身旁的,自幼她便知道,她家公主骄傲的很,从来不甘居于人下的,之所以帮助二皇子,不过在她年幼狩猎的时候陷入危险当中,二皇子为了救她伤了胳膊,两人在陷阱里呆了一天一夜才被救回来。
二皇子对公主也有几分兄妹情的,只不过随着皇子公主们都长大后,隐藏在皇家血脉里的某些东西也渐渐的觉醒。
乐莹只能看着清阳这段时间越发的憔悴,时常和幕僚在书房待到了深夜,即便是病了,依然是涂上了厚厚的胭脂增加血色,出现在人前时又是那个骄傲尊贵的清阳公主。
清阳公主冲着乐莹笑了一下:“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晚些时候,派人去请二皇兄过来。”
清阳伸出手轻轻按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头,这是她儿时留下的毛病,每次一想得多了,脑袋总是疼得很,太医院的都拿着束手无策。
一个人呆着,清阳公主的思绪开始放空,她输不起,那个皇位只能是南宫哲坐。
换成其他一个皇子,都绝对不会留她一条活路的,后宫中的那些妃子本身对她的娘亲积怨已深,只不过她的娘亲死得早,这才没有出现什么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
又或者说,父皇对她母妃是有着感情的,但那点感情在皇权面前,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拿她母妃的死去扳倒当时的沈家,真是走得好一笔妙棋。
他知道母妃会出事的,可是他冷眼旁观放任,后宫的妃子们也大多数是因为家族利益进宫的,即便她们不想斗,也有着各种原因推着她们走。
有人想要权势,有人想要有尊严的活下去。
清阳原本是不知道的她母妃的事,不过是在一日午后,她贪玩跑进了老皇帝批奏折的宫殿里,正巧老皇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调皮的走过去想要拿起毛笔在老皇帝脸上画,不曾想听到了老皇帝的梦喃。
他说他很想她的母妃,说他后悔了,当初察觉到了有问题为什么不多派点人保护她的母妃。
清阳公主就那般的愣在原地,眼里带着懵懂和惊恐,皇家的孩子都早熟,即便是她再受宠也不例外。
她母妃的死,好像是一场阴谋。
清阳不知道,但是从那时起,她也越发地贪恋权势,总觉得权势是一种好东西,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前仆后继的去争。
清阳公主浑浑噩噩睡了过去,总能想起了许多人来。
那个娴雅温柔不食人间烟火的安妃,总是静静的立在一旁,最后被诬陷和侍卫偷情而死,那个进宫张扬明媚的程贵人,被打入冷宫后疯疯癫癫,一次老皇帝的生辰宴上跑了出来,杀了害死他孩子的那个妃子后血溅当场,还有那个眉间如同下着细雨的江南烟雨一样的清妃,听说夜间一时不慎跌入潭中淹死……
还有好多好多的人,只不过清阳公主记不清她们的名字。
至于她的母妃和沈皇后,两人死的时候她实在是太过年幼,早已忘记了她们的模样,只知道她的母妃是一个端庄温柔至极的人,而那个沈皇后是个坚韧又倔强的女子。
她调查过以前的事,沈皇后应该是不喜欢父皇的,只不过那时的沈家必须有一位女子入宫,这位坚韧又倔强的沈家四小姐就自请入宫,代替了自家的妹妹,成全了自家妹妹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
沈皇后最开始是不愿意争,但底下的嫔妃却不这么认为,有着很多人盯着皇后的位置,其中就包括了清阳公主的母妃。
清阳公主的母妃和老皇帝青梅竹马,又拒绝了无数的公子哥在闺中等了老皇帝三年,自然是不愿意屈居人下的,了。
沈皇后也不好惹的,又或者说,进了宫的女人大多数渐渐的开始被逼着去做一些自己起初不愿意做的事,她要保全沈家的荣华富贵就得去争,去算计,曾暗自推波助澜堕了好几个妃子的胎。
(注:这里不是雌竞,这些人争的从来不是老皇帝,而是权势,而是自己身后家族的荣耀,当然也有真心喜欢老皇帝的,就比如清阳公主的母妃,但是她喜欢归喜欢,知道自己活不了时,就利用自己的死为自己的女儿铺好了路,所以清阳公主能够在那么多聪明伶俐的公主中脱颖而出,被老皇帝放在手心里,成为离国最骄傲的公主。清阳公主也有着她母妃和老皇帝的特点,她是喜欢徐烬欢,但是她也在权势之下放弃了这个人,她身后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着那些追随她的人的性命,都系在她身上,她要为这些人负责)
只不过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想要查起来很是困难,以前在宫中的那一批老人,出宫的出宫时的诗,即便是这么多年了,清阳公主也查出一点线索来。
九月的京城天气不同于宛城那般的多变,此时浮云万重,煦阳浓烈,青石板上的路旁开着颓靡的蝴蝶兰,花朵艳丽,压弯枝枝桠。
南宫云染跟在老皇帝的身后微微垂着眼眸,视线落在一旁的花上,听着老皇帝和太子絮絮叨叨的感叹着。
其实她并没有怎么听,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蝴蝶兰上,那花开的绚烂,秋风微起,仿佛就随风翩翩起舞,如同画本里的梁祝结局。
南宫云然身为公主,自是不看那种话本的,只不过当时她在宫中养病,无意间和少年将军说了一句太过无聊了,隔日,少年将军便买了许多打发时间的话本来。
以南宫云染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种场合走神的,只是听着皇帝和太子互相试探,那种假惺惺的样子觉得索然无趣的很,脑子里总能回想起那位面对自己时笑意温润,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来。
“云染,近日身体可好。”
老皇帝猝不及防的出声,拉回了南宫云染的思绪。
南宫云染眉眼淡得如同三月朦胧的江南烟雨,微微的弯起,柔弱的开口道:“承蒙父皇关爱,父皇是真龙天子,这段时日经常来看女儿,那些病秽自然近不了女儿身,太医说已无大碍了。”
老皇帝被这番话哄得开心,看着南宫云染单薄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面色露出了几分愧疚和疼爱,其实他也只去看过几面而已,便把事情全交给了皇后。
与被他一手带大清阳不同,他对其他女儿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深,特别是这位老五,只记得她的身体一向不好,用药吊着命。
“正记得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正让内务府好好的办一下,热闹热闹。”
南宫云染温顺的点头,并没有说反驳,这还是宫里面头一次帮她庆祝生日,以往看着那清扬公主即为盛大的生日诞辰还羡慕的很,如今只觉得不重要。
再者,她的诞辰过后没几天,就是她母妃的忌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