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那少年微微抬眸,鸦羽般的眼睫根根分明,仿佛要的人溅一身的血出来一般。
舒羿锦只见那双眼里透过凌凌的日光,盛着细碎的星辰,好似和这颓废的日光交融在了一起,对方吐出的气息轻轻的掠过了脸面,让人只觉得心神不稳,无端的惊恐了起来。
他看着长卿怔了半晌,瞧着对方的下颚线,比自己的人生规划线还要清晰。
大概是长卿的那一句“那就去死好了”说得太过于漫不经心,于熙熙攘攘的人声中落在舒羿锦的耳畔,好似一声惊雷炸响,整个人晕眩了起来。
他说,去死就好了。
舒羿锦其实整个人是懵逼住了的,但是他向来装逼装惯了,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惧意,颇有几分不顾生死的样子。
长卿见他还不撒手,手下又加了一分的劲,才让舒羿锦回了神。
“你有病是吧。”
舒羿锦骂了一句,也知道自己再不松手,骨头都得被捏碎,立马撒开了手脚,恶狠狠的瞪了眼前的人。
“我记住你了,有本事把名字报上来。”
“徐烬欢。”
“徐烬欢是吧,这笔账小爷早晚有一天要和你算。”舒羿锦脸上带着怒气,放下了几句狠话,这还是他在京城当中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被人当街给揍了一顿。
只不过后知后觉,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
舒羿锦皱着眉头嘀咕一声,他旁边的小厮都快要哭出来了,低声开口道:“小侯爷,这就是刚刚才回京的徐将军啊。”
舒羿锦瞳孔微微放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卿。
这家伙明明看起来比他还小,就立下了赫赫战功,而且武功还这么高。
随即又有些热血沸腾起来,上战场杀敌,大概是许多纨绔子弟心目中的梦想,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在青史上留名,封狼居胥。
长卿颇有几分漫不经心说:“若小侯爷还想比试,在下随时奉陪,将军府也随时欢迎小侯爷上门。”
“不敢不敢,原来是徐将军啊,久仰大名了。”舒羿锦讪讪一笑,他向来脸皮极厚,便开始舔着脸说请长卿一行人吃东西。
“徐将军,你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单枪匹马杀入了敌军,直接吓破了敌军的胆。”
“徐将军,你觉得我要练多少年,才能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徐烬欢,你……”
长卿:“……”
只能说,舒羿锦确实是一个自来熟。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称呼立马从徐将军变成了徐烬欢,他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鸡毛蒜皮的事都要问。
长卿是不怎么搭理他的,他也不觉得无趣,便和旁边的邻家兄弟聊起天来。
林岁本来就是一个碎嘴皮子,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边关发生的事。
“你是不知道,在鬼函关的那一战,地势极为的险峻,而上方又有一条被边关本地人称为鬼阴河的长河,敌人实在是太过阴险狡诈,故意引诱我等入套。”
舒羿锦瞪大了眼睛:“听起来就让人心惊胆战,那你们是怎么看破敌人圈套的,又怎么反败为胜的?”
林岁唏嘘一声,表情十分严肃:“那可不,敌人确实厉害,还在水源里下了毒,不过,这一切幸好有将军在,什么阴谋诡计在将军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说起这个,又不得不提一件事,有次将军以身设险,故意引诱敌军,恰好碰到了一个姑娘倒在路边,将军救了人,那姑娘便缠了上来,说是要以身相许。”
舒羿锦听得津津有味,英雄救美或是美救英雄这种桥段自古以来就不可缺少的。
大概狗血到极致就是潮流。
让人既觉得的狗血,又忍不住的想要往下听,掏出话本,要么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与狐狸精的故事,要么就是贫穷书生英雄救美,被达官贵人家的小姐看上的故事情节。
“偏偏将军不吃这一套,硬是怀疑人家姑娘是敌人的内应,那姑娘使出了百种手段,将军偏偏就不上当,后面,还把人家姑娘给策反了,那姑娘就是名满江湖的姬月。”
舒羿锦表示,真六。
问别的他不知道,但论姬月这个名头的话他可是很清楚,不仅长相倾国倾城,还才情横溢,当年凭着一曲锦瑟天下惊,是当之无愧的江湖第一琴师。
日暮西山,天边挂稀稀疏疏的晚霞,残阳铺在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林岁已经喝了好几盅的茶,最后连嗓子都讲的有些沙哑了,才说道:“改天再和你说,再讲下去,我明天就说不了话了。”
“那好,左右我闲来无事,便多叨扰林大哥了。”
舒羿锦轻轻点头,他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了一旁看着兵书的长卿身上,少年素衣墨发,手指捻着书页,缓缓翻开了下一张。
“徐烬欢,明日有个宴会,咱们这般年龄的人都会去,在数月前就下了邀请函,那时候你还在边关,这才错过了。”
长卿拿着书的手指微微一顿,开口问:“明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四号,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八月四号是春朝(zhao)节,是专属于大宁王朝的年轻一辈的日子,每年这天,家中的长辈都不怎么管,也不再用那条条框框的规矩去束缚年轻人,少年少女们总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或是相互比赛,也算是另类的情人节。
与民间不同,在春朝节,王室公卿的公子哥和小姐们大多会提前邀约。
今年的举办春朝节宴会的便是太子南宫清和二皇子南宫哲,其他的皇子和公主也会出席。
皇子们大多会借这个机会,去拉拢文武百官家的公子,争取在争储的时候多一些胜算,那些公子哥也有着此类的想法,想近距离的了解皇子,看看家族该站谁的身后,支持谁,争取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心腹,延续家族的荣华富贵。
说起来,这一天倒是会发生不少的事。
“明日我会准时去的。”长卿点头应下,便再次垂眸看书。
晚间的时候,太子和二皇子的都派了人来,给长卿送上了邀请函,还说了一大堆话拉好感。
不管两人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对方的表面功夫是做足了的。
春鹤鸣作为徐家军的军师,暂时住在了将军府里,他将两张邀请函上的南宫清和南宫哲两个名字看了又看,发现是太子和二皇子亲手写的,默了一会,便扔在了桌子上。
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那扇面空白的很,只有一个透着墨色的悲字,遒劲有力,好似要划破扇面,万事同悲。
“这是个烫手山芋,两张邀请函的落款名都不相同,拿谁的去必定会得罪另外一个人,若都不去,两人明面上虽然不说些什么,只怕是心中皆会有所不满,若两人的身旁再有一些嚼舌根的小人,只怕你两方都讨不到好。”
他又说道:“徐烬欢,咱们寻个由头回边关吧,管京城斗的怎么样。”
长卿轻笑一声,“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天官和朝堂上分不开,我手握重兵,若再把我放在了边关,只怕上面的人就寝食难安,怀疑我有不轨之心,圣人也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此次我进京,左右也才带了三千精兵,将五公主许给我,不过是在安抚我,顺便看一看我的态度,即便是我有心不参与,只怕也不得不牵扯到在在这些阴谋诡计里面。”
“鹤鸣,你向来做事考虑周全,怎一直说这种话。”
春鹤鸣向后微微扬起了头,手中的扇子缓缓的合在了一起,微微皱着眉头,像是在斟酌些什么。
一袭青衫被风轻轻的吹得动了动,寥寥风流,目光先是落在了身旁的长卿身上,然后缓缓移到了将军府园中的枝桠上,绿阴的很,拢了八月初的燥热,恰见飞鸟震翅掠过天际,偶尔的一两鸟啼声扰了天际仅剩的那抹胭脂色的浮光,暮色好似悬浮浊流中的泥沙,渐渐的沉寂下来。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心头不安的很,你知道的,像我这种修道之人,最信的便是这种突如其来又无从诉说的直觉。”
春鹤鸣自是知道自己的反常,就是没办法静下来。
“徐烬欢,你该多些心眼的,我不想给你收尸,你才十六岁,得好好的活着。”
长卿默然不语,而春鹤鸣却是有些生气了,站起身来,风雅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缊色,冷声道:
“我知道你向来不喜耍那些小心机,自古以来,有多少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天之骄子死于权谋之手。”
长卿无奈,只得点头说好。
春朝日那天,那明晃晃的日光倾泻而下,徐烬欢的这一副皮囊实在不怎么粗糙,即便是在军中风吹日晒多年,依旧是白白净净的,穿了一身皓白的衣服,显得越发的清风月明起来。
“谁说咱们上战场杀敌的人是大老粗的,瞧将军这副模样,比咱们的军师都要俊上不少。”
林家兄弟在武场练武,看到长卿这番模样出来,纷纷忍不住开口调侃,同时又有一些郁闷起来,同样是在军营里面天天待在太阳底下操练,怎将军还比原来白了不少。
林平安林岁俩人说不上丑,甚至因为在军营里面待的久了,一身的凶悍气息,男人味十足。
林平安从武台上跳了下来,和长卿一起出门去。
到了街上,还有不少的青年学子聚在一起,头戴簪花,优雅的同时又不显得女气,手上拿着乐器,嘴里唱着古人写的小调,朝着城外走去。
到了西郊庭院,有人守在门口检查邀请函,长卿站在树下等舒羿锦,伸手随意的摘一片树叶在手心里把玩着。
清阳身着一身华服,看起来骄傲肆意的很,也极有气势,一个不经意的侧眸,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那身着皓白衣服的少年周围绿得浓郁到极致的树木,阳光透过光影斑驳破碎,倾泻而下,少年站在了树下,眼眸微垂,手心拿着一片绿叶转着。
舒羿锦看到长卿,直接撇下了身后的一众小弟,快步走了过来。
“徐烬欢,好巧啊,没想到在门口就能遇到你。”
“不巧,我在等你。”
舒羿锦微微一怔,不禁眯起了眼睛看着长卿。
眼前人最多不过是弱冠之年,动作带着几分的不羁,黑到浓郁的眼眸在璀璨的光线当中,熠熠如藏星,一瞬间撕裂了黑暗,一阵风起,带走了浓绿的树叶和黑色国度,唯有他,神色冷淡,于满树的浓绿下阴凉。
两人朝着门口走去,大概舒羿锦纨绔的名头在整个京城都很出名的,检查邀请函的人并没有拦他,只是简单的问过长卿的身份后,就直接把人放了进去。
清阳默然的看着这一幕,朝着身后的人说:“去查一查,徐烬欢怎么和舒羿锦扯上关系的。”
舒羿锦虽然是纨绔小侯爷,但是他背后的势力不小,站着整个永安候府和西林的世家。
“公主,一个纨绔子弟而已,何必太过在意,永安候府一直保持中立,纵然他们接近徐烬欢,也偏不到太子一党去。”
面对身边人的不解,清阳没有答话,而是看着自己蔻红色的指甲轻笑了一下。
纨绔吗?
在京城当中最不缺的就是纨绔,无论是真纨绔还是假纨绔,对于清阳来说,其实没多大的关系。
太子也给将军府递了邀请函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清阳,她还在想着这位少年将军会接谁的邀请函过来,没成想直接和舒羿锦这个小侯爷一起进来。
他也想保持中立吗,只怕是不行,在这豺狼虎豹的漩涡的中心里明哲保身,想得太过简单了。
清阳喝了一杯茶水,忽的觉得味道还不错,连心情也好上了些许,只不过这种好心情只持续到在看到南宫云染的时候。
对于这个五妹妹,其实清阳公主是没多大的感觉。
或者换一种说法,对于其他的姐姐妹妹们,她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更何况她是唯一有封号,还在京中有公主府和封地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压根不需要和其他的公主争什么。
不过是在权衡利弊,和要不要委屈自己之间,她选择了把南宫云染推了出来,但在看到徐烬欢时,忽的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过于草率了。
(3000字补完了,接下来开始码今天的4000字,清阳公主不是雌竞,她是个精致的利我主义者,她想得到什么就会不惜一切的去争取,这其中不仅包括感情,还包括了金钱权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