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州眉眼被额头前细碎的发丝遮住,神色很冷,提起许淼的近况,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微微压了一下眸,将心头的那抹戾气尽数压了下去。
“是我约他出来的,陆昀州,那时候的鹿笙喜欢许淼。”
少女唇色很淡,好似粘了霜露的昙花,如今又从水里泡了一遭,原本雪白的面容越发的苍白,像极了那冤死在水底的艳鬼一般。
“你应该调查过我。”
“我自小和姥姥一起生活,父母在我的印象当中,只有极少数的画面,甚至曾经让我一度感觉,我不是他们的孩子,连邻居家外出打工的叔叔阿姨,再艰难也会过年回家,在天上烟花齐放,鞭炮声鸣耳时,旁边传来的别人阖家欢乐,我就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望着院子外面的那条路,等着我父母回家。”
“我记事以来,只有一年是和他们一起过年的,那时天还没亮,我就感受到了他们细细祟祟起床的动作,我知道他们要走了,我醒过来用手拽着他们的衣服,哭着闹着让他们别走,但他们叫姥姥把我抱住,朝着外面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长卿面上没有太多的神色,和以往因为生病了的无喜无悲不同,带着一种灰蒙蒙的死寂。
“那是我记忆当中他们最后的样子,大概是后悔的,最后一面没有好好的喊喊他们,没有给他们一个微笑,当时吵着闹着,说他们不配做爸爸妈妈,我明明看到我妈妈也哭了,但是我还是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这件事,是鹿笙人生当中最后悔的事情,年幼的时候不懂事,没有好好的再看看他们。
其实父母很爱自己,这她知道。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和她分开,每次偷偷的来看她,又偷偷的离开,连短暂的相处的时间也像是偷出来的一样。
毕竟多和她见一面,她就多一分危险。
鹿笙不知道的是,在她在院子里被姥姥姥姥抱着问他们为什么生下自己不负责任的时候,她的父母在院子外面,站在那漆黑的小巷子里,默默的看着她。
听到她哭,她的母亲差点坚持不住,想要跑出去将她抱在怀里。
最后两人转身,只留下轻轻的叹息声。
“陆昀州,和其他人相比,青春时期的我一直很自卑,我的成绩一直很好,高中是在城里面读书,但是姥姥坐不了车,所以每次的家长会,都是我一个人,特别是老师三令五声强调,家长们一定要到场的时候,那种自卑和难过更是达到了顶峰。”
“或许你们不能理解这种感觉,好像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是个累赘,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许淼是不同的,在年少时候的鹿笙被欺负的时候,是他保护她的,是他一次次的告诉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鹿笙长得好看,觊觎她的人自然很多,追求她的人也很多,难免有被她拒绝之后就诋毁她的人,是许淼帮她警告了那个男同学。
在她在路上被小混混骚扰的时候,也是许淼拿着手机高喊:“我报警了。”
也是她在自我怀疑的时候,是许淼告诉她,她的父母很爱她,最后一面她的父母只停留了几个小时,说明两人真的很忙,那几个小时已经是他们能抽出来最大的时间……
“那天,我是要向他表白的。”
长卿说着,浓密的眼睫好似被打湿了一般,声音轻轻的响起:“我喜欢他啊,又怎么会害他,我们俩在考完试后就约好的,第二天去市中心的图书馆,我紧张的一晚上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就用手机发消息给他。”
我喜欢他啊这几个字落下,初夏扰人的蝉鸣声已经悄然无声,无迹可循,陆昀州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头忽然动了一下。
大概,少女还是这般笑着,单纯又温柔,惨白的面容也染上了一丝红润,黑润的眼眸流转之间裹挟着一层说不清的深情厚意,青春时期的暗恋好似枝叶脉络一般,疯狂肆意的生长起来,像是初夏时的黄桷树瞬间饱满起来。
陆昀州微微垂眸:“我信你。”
她说与她无关,她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得知许淼的行踪的。
甚至,她还以为那天许淼没有来赴约。
她只是单单纯纯,害羞又紧张的期待着那次的见面,等到了晚上,等到了几时通电话都没有人接,等到了确定许淼不会再来,才回到了家。
陆昀州微微顿了一下,开口道:“那天,许淼大概也是要和你表白的,我查到他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应该是要送给你的。”
“鹿笙,他出事的时候,还把你的照片妥善的放好。”
“我弟弟,他没有失约。”
陆昀州的心情很复杂,他能够感受得到,长卿说的全是真话。
甚至是在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问许淼时,他就相信了,但约会的事情就她和许淼知道,连自己这个哥哥许淼也瞒的死死的,那个私生子又怎么会知道许淼的行踪。
那个私生子的小弟说,是有人告诉他们许淼的行踪,所以他们才提前准备好,绑架了许淼,至于是谁,只有那个私生子才知道。
可惜那家伙死的太早了,导致他现在很难再去查清楚这件事。
陆昀州本来不打算和长卿说这件事的,毕竟许淼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的弱点,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其他人,这无疑是最致命的。
他不想太多人在他弟弟变成植物人之后还在心中打着各种主意,但在看到长卿跳下去救人的时候,才有了这一次的谈话。
那样不顾自己生命安危的人,必然不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他弟弟喜欢的姑娘,自然也有着吸引他弟弟的人格魅力。
陆昀州忽然很想笑,本来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只需要长嘴问一下,但偏偏自己一意孤行,甚至还出手压了鹿笙的发声平台,导致她错过了最佳的澄清时间,被网暴患上了抑郁症。
还真被他的父亲说对了,他们俩是同一类人,他的身上流着的是陆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