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甘罗的建议之后,吕不韦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说完之后,他还满脸狐疑的看着甘罗。
此时他的心中不由的冒起一个想法,甘罗这小子,不会也暗中投靠了大王吧?
看到吕不韦充满了探究意味的眼神,甘罗面不改色的说道:
“丞相,甘罗之所以定下三分相权之计,都是为了丞相您着想啊!“
“哦?是吗?”
“甘罗维护丞相之心,天地可鉴!”
“那你为何......”
说到这里,吕不韦没再问下去,但甘罗却是明白他的意思。
“丞相,您还不明白吗?
大王最近的所做所为,并非是因为丞相您做错了什么。
只是因为,大王长大了而已啊!”
“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
做为大王的仲父,大王的志向,您应该是看的最清楚的。
如果换了您是大王,如果您想要实现心中的抱负,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被甘罗这么一问,吕不韦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放下了。
是啊!
大王想要实现心中的抱负,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权力收回自己手中。
而现在大秦的权力,几乎都在他吕不韦的手中。
换成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也不一定能容得下现在的自己。
更何况他跟太后那些事情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这么一来,大王针对自己,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彻底认清了这一点之后,他认真的看向甘罗。
“如果本相真按你所说,主动向大王上书,将相权一分为三,安敢保证大王不会得寸进尺?”
听到吕不韦这么问,甘罗的心基本上已经放了下来。
“丞相,正所谓天心难测。
如果想要靠着猜透大王的心思来保自身的平安,不过缘木求鱼而已。
丞相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做一个对大王有用的人。
只要让大王始终离不开丞相,即使大王心有一些想法,也与大局无碍。”
听到甘罗这么说,吕不韦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便接着问道:
“如果本相真的向大王上书,将相位一分为三的话,甘罗以为谁人可当另外两个相位?“
听到这个问题,甘罗早已经胸有成竹。
“丞相,甘罗以为,客卿李斯可占一席。”
听到李斯的名字,吕不韦本能的不喜。
“那李斯乃是本相的门客,若非本相举荐,他安能得客卿之位?
然而,那李斯一朝得势之后,在朝中多次与本相做对。
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本相若再举荐他居相位,岂非自掘坟墓?”
看到吕不韦生气的样子,甘罗笑着说道:
“丞相此言差异!
那李斯在朝中与丞相做对确是事实,但甘罗以为,丞相非但不应怪罪,反而应该感激于他。”
“你说什么?
他跟本相作对,本相还要感激他?
本相又无脑疾,岂能做此自轻自戝之事?”
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他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甘罗。
对于吕不韦的这个眼神,甘罗却是毫不在意。
“丞相息怒,关于李斯之事,请听甘罗为您详解。”
“哼,本相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丞相,不论那李斯本心是什么,但那李斯在朝中的所做所为,在事实上既保护了他自己,也保护了丞相您啊!”
“你说什么?
他保护本相?
真是越说越荒谬了。
甘罗,你不会是收了那李斯的好处,在这忽悠本相吧?”
看到吕不韦阴沉下来的眼神,甘罗赶紧行了个礼,然后做出一幅诚惶诚恐的表情。
“丞相,甘罗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
丞相您想一想,那李斯是谁?
他曾经是您的门客,而且还是您推荐给大王的人才。
如果他在朝中事事唯您马首是瞻的话,您想一想,大王会怎么看?”
听到甘罗这么说,吕不韦也有点儿回过了味。
“你是说,李斯这么做,是故意的?”
“甘罗以为是的。
丞相您可以回想一下,凡是李斯与您做对之事,是不是都是不伤大雅的小事?
但在关系到秦国或者关系到丞相您个人的事情上面,李斯是不是基本上都与您保持了一致?”
甘罗这么一提醒,吕不韦认真回忆了一番他将李斯推荐出去之后,对方做过的事情,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照您这么说,李斯并未忘了本相的提携之恩,是本相误会他了?”
“丞相,正所谓凡事论迹不论心,甘罗做事,从来不会去猜测别人心中是怎么想的,只会看他做了什么。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李斯对于丞相您,并非像您想像的那样,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论迹不论心?”
认真回味了一番甘罗的这句话之后,吕不韦说道:
“既然如此,那本相就再向大王举荐他一次。”
说完之后,他认真的看向甘罗。
“既然本相举荐了李斯,那剩下的一个相位,本相打算向大王举荐你甘罗,怎么样?
你有信心坐稳这个位置吗?”
听到吕不韦要举荐自己为相,甘罗只是略微一思考就出言说道:
“丞相,万万不可!”
“哦?
为何不可?
难道你认为自己的才能不足以担当此位?”
听到吕不韦这么说,甘罗不自觉的将手背在了背后。
“丞相,不是甘罗自负,如果只论才能,就算是李斯,甘罗也并不放在眼里。”
“那你为何要拒绝本相的一番好意?”
“丞相,月圆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您肯定比甘罗更有体会。
甘罗之所以建议丞相向大王上书将相权一分为三,就是为了安大王之心。
如果另外分设的两个相位之上,全是丞相曾经的门客,您觉得大王会怎么想?
恐怕大王会觉得丞相您在戏弄于他吧?”
听到甘罗这么说,吕不韦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他之所以想要举荐甘罗,看中了他的才华是一方面,安排个自己人上位,同样也是他的小心思。
如今这份小心思被甘罗毫不留情的点了出来,他便知道,这个方法是行不通了。
“既然如此,那就暂时先委屈你了。
以后时机成熟之时,本相自会再次向大王举荐于你,绝对不会使你的才情埋没。”
听到吕不韦的承诺,甘罗感激的向他行了一礼。
“甘罗万谢丞相提携之恩!”
“嗯,快起来吧!
既然您不愿意,那你觉得,另一个相位,本相应该举荐谁?
冯去疾?
王绾?”
听完吕不韦提到的两个人,甘罗笑着说道:
“无论冯去疾还是王绾,两人都是才华横溢,老成持重之辈,如果没有更好的人选,他们两人却是上佳之选。”
甘罗这么一说,吕不韦马上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甘罗可有更合适的人举荐于我?”
“是的!”
“哦?
到底是何人,能让甘罗你如此推崇?”
“韩非!”
听到这两个字,吕不韦一下子愣了。
“韩非?”
“对,就是他!
如果此人能入我大秦为相,不仅我大秦的兴盛指日可待,丞相的地位也将越加稳固!”
听到甘罗对韩非的评价,吕不韦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他才问道:
“此话怎讲?
那韩非虽然确实是才华横溢,但也没有这么重要吧?”
“丞相切莫轻视于那韩非!
那韩非虽是荀子的弟子,但其思想更接近于法家,他的着作相信丞相也应该研究过,与我大秦简直是天做之合。
更重要的是,他与李斯虽师出同门,却因政见不和,导致两人私交极为不睦。
丞相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他两人同时在我秦国为相的话,必然会常常意见相左。
这个时候,能够站出来协调他二人的,就只有融合了百家之长,着有《吕览》,又同时向大王举荐了他们二人的丞相您啊!
到了那个时候,大王就算是为了维持李斯和韩非这二相之间的平衡,也必然要维护于孙相您啊!”
听完甘罗的论述之后,吕不韦激动的一拍大腿。
“妙!
真是妙啊!
哈哈哈,甘罗,本相真是没有看错你啊!”
对于吕不韦的夸奖,甘罗却只是谦虚的行了一礼。
“甘罗即为丞相门客,自当为丞相分忧,不敢劳丞相如此夸奖!”
听到甘罗这么谦虚又真诚的话,吕不韦心里越加的高兴。
“哈哈哈,好,好啊!
来人呐,设宴!”
一顿豪华的宴席结束,吕不韦亲自将甘罗送出了丞相府之后,就马上回到屋里开始奋笔疾书。
几经易稿之后,一份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分置相权书》才算是完成。
完成了之后,吕不韦仍然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他又命人搜集来了韩非的所有着述,才附于《分置相权书》之后递进了甘泉宫之中。
从吕不韦开始动笔,到老朱收到他送来的《分置相权书》已经又过去了十天。
在这一段时间里,老朱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在了造纸之上。
因为暂时不打算追求质量,一心只想先解决有无的问题。
在吕不韦的《分置相权书》送来的这一天,他的第一批纸终于造了出来。
这第一批纸怎么说呢?
如果是前世的话,用来擦屁股,老朱都会觉得这玩意儿质量太差了。
在他那个年代,估计就算是最落魄的书生,估计也不会屑于用这样的纸来书写,实在是太掉价来。
但是,此时的老朱,看着手里黄色的,几乎谈不上什么质感的纸,却是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就铺开了一张纸,蘸好了墨之后,略微一番思考,他就在纸上开始了书写。
太久没有在纸上写过字,写第一个字的时候,还有点儿不太适应。
但是,很快他就找到了前世挥毫泼墨的感觉。
感觉越来越顺之下,思路也越来越开阔,一个时辰之后,洋洋洒洒八千字的一篇《秦王造纸赋》就跃然纸上。
写完了之后,他就静静的站在桌案前面,开始观察纸张的效果。
观察了好久之后,一直到墨迹完全干透了,也没有发现纸张有散墨,漏墨的情况出现。
然后,一声开怀至极的大笑,就响彻在了整个甘泉宫之中。
正在他笑的开怀至极之时,一直负责把守甘泉宫的蒙恬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大王,丞相又来信了。”
看到是蒙恬前来,心情极好的老朱笑着说道:
“先把信放到一边,蒙卿来看,将近一月的努力,孤终于成功了。
哈哈哈!”
说实话,蒙恬在这甘泉宫守了这么久,但他也只知道大王是要用这甘泉宫来造一个什么东西。
但是,具体是在造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此时听到大王说竟然成功了,他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说了一声臣斗胆之后,他就向着老朱的桌案开始走去。
然后,走到桌案前面之后,他一下子就傻眼了。
他看到了什么?
字!
好多的字!
粗略的看,至少得有七八千个字吧!
但是,这些字并不是写在竹简之上,也不是写在布帛之上。
而是写在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上面。
那种东西,在他的眼里,泛着淡黄色的光泽,那个颜色是那么的好看!
那是什么?
为什么那么大?
不对,为什么那个东西上面可以写字?
看到蒙恬这完全傻掉的样子,老朱真恨不得叉着腰再大笑三声。
强忍着心里的得意,他随意的拿起写了部分《秦王造纸赋》的纸张递到蒙恬手里。
“蒙卿,放在桌子上看不清楚,还是拿在手里看吧!”
他这个动作,可把蒙恬给吓了一跳。
这可是能用来写字的东西啊,大王您怎么可以如此随意的对待?
正当他想要拒绝之时,老朱已经将纸放在了他的手里。
然后,蒙恬整个人彻底的呆住了。
他眼睛非常肯定的告诉他,大王已经将那个可以用来写字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里。
可是,为什么他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个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了。
“大王,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为什么拿在手里会轻若无物?
而且,这些字真的是写上去的吗?
这到底是什么?
还请大王赐教,只要大王能将这个秘密告之于臣,就算让臣马上死了,也是值得的。”
看到蒙恬用一幅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虔诚表情瞪着手里的纸,老朱心里的得意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你好好看一看朕所写的内容,看完之后,你就明白了!”
听到老朱这么说之后,蒙恬连行礼都忘了,开始认真的看起面前的字。
《秦王造纸赋》?
带着疑惑的心情,他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了起来。
一直看了小半个时辰,他才终于看完了上面的所有字。
然后,他便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老朱。
“大王,您是说,这个东西叫做纸?
是专门用来写字的?”
“对,这就是朕耗时将近一个月造出来的纸。
蒙卿觉得用纸来写字的效果,怎么样啊?”
听到老朱这么问,蒙恬再次认真的观察起了手中的纸。
不仅仅是轻若无物,最关键的是,写在上面的字,完全没有任何散黑的情况,一个个字都清晰无比。
“至宝!
大王,这是至宝啊!”
说完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紧张的说道:
“大王,臣请再调一万,不,两万精兵,一定要把这甘泉宫牢牢的保护起来。
如此至宝,绝不可以流落到他人手中。”
看到蒙恬紧张的样子,老朱哈哈大笑的说道:
“哈哈哈,蒙卿言之有理。
这甘泉宫确实是要严密的保护起来。
不过,不是保护这纸,而是保护这造纸的工艺。”
“啊?
这纸不用保护吗?
如此至宝,要是万一流落出去,岂不可惜?”
“哈哈哈,蒙卿此言差矣。
这纸乃是书写的至宝不假。
但如果没有人来用的话,又如何体现出他的价值呢?
孤准备传旨天下,孤已经造出了书写的至宝,‘纸’。
只要是心向我大秦之人,且有志于着书立说之人,孤皆可为其提供纸张为用,蒙卿觉得怎么样?”
听到老朱这话,蒙恬的心一下子变的火热。
“大王是说只要是心向大秦,且有志于着书立说之人,大王皆可为其提供这种纸吗?”
“没错!”
他这话一出口,蒙恬马上就拜了下去。
“大王,臣一直为了大秦出生入死。
实不想瞒,臣虽是一介武夫,但对于兵法也算是有一些研究,臣正准备将平生所说整理一番,以便于传播天下,不知大王能否先赏赐臣一些纸张?”
听到蒙恬这话,老朱差点儿笑喷了。
“哈哈哈,这有何难!
来人,为蒙将军准备五十,不,一百张纸!”
听到自己一下子就被赏赐了一百张纸,想到这一百张纸能写下的内容,蒙恬激动的心都要化了。
“大王之恩,臣必赴汤蹈火以报之!”
“哈哈哈,蒙卿平身吧!”
说完之后,他才注意到蒙恬一直放在身边的盒子。
“把丞相的信拿上来吧,孤看看他这次又说了什么。”
“是,大王!”
说完这句话,他就打开了拿子,将吕不韦写信的布帛拿了出来。
以前对于这样的布帛,他是极其爱惜的。
但刚刚见识了纸之后,他只觉得这布帛就是个垃圾,又重又贵就算了,关键是稍一不注意,写的字就会散开,根本就看不清楚。
跟大王造出来的纸一比,这布帛简直就是垃圾。
老朱可不知道蒙恬已经嫌弃上了布帛,从他手里接过吕不韦的信之后,他就认真的看了起来。
然而,看到信的内容之后,他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