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桔子味的水果糖
“那糖糖只要用力绑紧就好了吗？”小丫头布灵布灵地看男孩的上臂，举起小手里的丝带，又有些不敢伸手。
“对，用力绑就好了。”男孩鼓励她。
“不会痛吗？”唐棠皱起小眉头，继续犹豫。
眼前的哥哥在她看来，就是个易碎的水晶娃娃，需要她保护。
小唐棠母爱气场满格，十足一个过家家里称职的妈妈。
“绑紧当然会有一点痛，血液不流之后慢慢就感觉不到了。但是如果不够紧，血就会流出去，哥哥就会慢慢死掉。”
说一句不痛多简单，想来她也会相信。
可男孩忽然觉得，不忍心欺骗她，哪怕是善意的小谎言。
“那我绑咯？最紧最紧的那种对不对？”小丫头感觉到男孩的坦诚，歪歪小脑袋权衡了一下，当然是用力绑比较好。
痛一点不会没命，血流光了会。
举起丝带靠近男孩，跪坐在自己脚上，认认真真用力在男孩左手上臂绑了两圈。
唐棠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了两道死结：“哥哥，我绑好啦！你看看，还有没有流血了，这里好黑，糖糖看不清。”
男孩的表情十分精彩，原本不相信这么娇小瘦弱的丫头能有什么力气。
不要钱的鼓励，拼命给孩子怼了两箩筐，想着这样总能激发孩子潜能，让孩子给绑紧一点。
谁知道孩子是个大力金刚娃。
两圈勒下来，紧到他瞪大眼睛、抿紧了唇才忍住没叫出来。
等到死结打完，他被勒傻了，绳结以下立竿见影迅速麻木冰冷。
原本生生憋在喉咙口的叫唤，愣是给勒回去了，这会儿想让他叫，他也没声音了。
半天，男孩吐出一口气，硬着头皮表扬道：“好，好棒！哥哥不用看，都知道，特别紧，特别好。”
“真的吗？”小丫头老神在在，“我还可以再紧一点的，那样会更棒哦！”
“啊，糖糖！”男孩有点吓到了，再紧一点？会不会过后要截肢啊！
“啊？”小丫头懵呆呆，就着昏暗的光线偏头看男孩。
“嗯，那个……”男孩努力组织语言，胆战心惊，绞尽脑汁。
“你刚刚绑的那个，已经超级棒了，但是，那个比较适合……哦对，比较适合左边手臂，因为……额，那个……因为左边伤口比较多！！！”
男孩简直太佩服自己即兴发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了！
这样说很有道理，而且，一定可以不伤害糖糖的积极性。
索性已经成功扯出一个犊子，男孩义无反顾，顺着歪犊子扯下去：“但是哥哥右手伤口比较少，流血比较少一点点，只要比左手的稍微松一点点就好，不用那么大力的哈！”
笑得无比严谨的男孩，不敢让小唐棠看出一点点心虚。
“好的，哥哥！糖糖知道了！”
小丫头从裙摆上扯下另一个蝴蝶结，整理成丝带后爬到男孩右侧。
可可爱爱跪坐好，给男孩绑了一个稍稍松一些，但也是相当紧的死结。
“哥哥，糖糖又绑好了，右边可以吗？”小嘴嘟着，小鼻子皱得俏皮，满脸求表扬的小期待。
“可以，很棒，糖糖真棒！”男孩默默咬牙，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右臂确实比左臂稍稍轻松一些，但很明显，两条小臂上的伤口流血，体感明显减缓多了。
“哥哥，那你的血还够吗？哥哥你会活吗？”小小的唐棠，看不清男孩的双臂，睁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等男孩回答。
“够的，哥哥不会死了，糖糖，谢谢你。哥哥会陪你一起，等警察叔叔来找我们。”男孩莞尔。
“那糖糖给你把蝴蝶结绑好，和糖糖裙子上的一样漂亮！”
动手能力超强的宝贝是无法阻止的，不过男孩压根没想阻止。
虽然一个十三岁的大男孩，其他时候让他在上臂扎两个蝴蝶结，他百分百会抵死不从，但此刻，他一切所念，只化作纯纯想要糖糖开心的温柔。
不阻止、不限制、不要求，给她全部的鼓励和纵容，看她笑，看她闹，看她萌萌的撒娇，如果时间能一直这样，承载他们的喜乐该有多好。
男孩觉得，这是他给一辈子都愿意的宠爱。
男孩眉目温暖地看小丫头认认真真跪坐在他身边，绑完右边又绑左边，给他绑了两个小巧玲珑的蝴蝶结。
浅色的丝带，多少沾染了一些血迹，像是信手点染出的不规则图案。
染了深色点线的蝴蝶结，衬托在深褐色浸血衣袖上，美得妖艳凄绝，痛也似乎没有那么不甘与愤怒了。
他感觉自己虚弱感被稀释了很多，拉着小丫头，往自己爬进来之后，最初停留的那头挪了一些，离开水管中间自己造成的血腥远了一点。
终于挪到伸手能够到自己的外套，男孩从外套里摸出两颗糖果：“糖糖，你说你最爱糖果了，哥哥只有两颗糖，都给你。”
男孩手里的糖果到了小丫头的掌心，她大眼睛晶晶亮亮的，又忽然暗淡下去：“我妈妈说我在换牙不可以吃很多糖。
以前，我爸爸会偷偷给我糖果，我爸爸说，虽然妈妈说的对，但是有糖吃的糖糖，会更快乐。
可是，我们家忽然欠别人好多好多钱，我爸爸已经很久没有钱偷偷给我买糖果了。”
“糖糖，”男孩语气忽然变得稳重老成，“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带哥哥去你家好吗？”
“嗯？为什么呀哥哥，你不回自己家跟你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先去你家，我们把欠别人的钱还给人家。这样糖糖的爸爸就有钱偷偷给你买糖果了。”
男孩把小唐棠揽进怀里，拿过自己的外套给她罩在肩上。
高大男孩的定制西装，虽然没有完全达到成年人尺寸，但穿在六岁的唐棠身上，那就是一件小风衣。
身上潮湿的衣服在水泥管道中这么久早就干了，冰冷的水泥即便将就，也让人靠着遍体生寒。
唐棠乖乖缩进男孩外套里，靠在男孩怀中，悉悉索索剥糖纸，闻到隐约的糖果甜香，就觉得好满足。
“哥哥。”小丫头忽然喊了他一声。
男孩本已就着她剥糖纸声音，闭目养精蓄锐，想着让糖糖吃上糖果，这丫头能消停好久。
突如其来一声唤，他有些懵，睁开眼睛低头往怀里看：“嗯？”
古灵精怪的唐棠，把手里剥好的糖果塞进男孩嘴里。
动作行云流水，声音理直气壮：“我妈妈说，糖能很快补充能量，哥哥流了很多血，需要能量！”
男孩在错愕中，品出眼角的胀涩，有暖暖的冲动涌上心头、眼眶。
他哑下声音，温和夸赞：“糖糖真棒，记住了好多爸爸妈妈说的话，这些话都是很棒的道理。
还有一颗糖果，这次糖糖一定不要给哥哥了，这是我们俩最后一颗糖果，是哥哥给糖糖的礼物。”
唐棠瞬间垮下小脸：“哈？糖糖还想等哥哥吃完，再给哥哥吃这一颗呢！哥哥流了好多好多血，需要补充能量，糖糖的礼物可以换成别的！”
“可是你一定也没吃饭，说不定午饭都没有吃，糖糖，你也需要能量。
不然明天你醒不来，一直睡，哥哥也会害怕的。”男孩略带严肃，认真劝说。
“我不会！”小丫头十分乐天，“有的时候，爸爸妈妈说午饭他们吃过了，让糖糖自己吃；晚上的时候又说他们吃过了，让糖糖自己吃！
可是我知道爸爸妈妈骗人，他们都没有吃。糖糖也骗人，把午饭藏起来，留到晚上和爸爸妈妈一起吃。
这样就没有人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吃饭啦！糖糖试过的，一顿饭没有吃不会一直睡觉，两顿也不会哦。”
“糖糖，”男孩的眼里染上浓浓的心疼，“骗人是对陌生坏人做的事情，特别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时候。
爸爸妈妈很爱糖糖，他们没有对糖糖骗人，糖糖也不是骗人。
家人之间爱的小谎言，不是骗人，你明白哥哥的话吗？”
“糖糖明白了！那，哥哥你的糖果吃完了吗？糖糖可以给你剥第二颗了吗？”
小丫头跪坐在男孩怀里，抬起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望他，里面有太多不可名状的认真和百折不挠。
男孩心中柔软得不行，却也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安慰，该赞赏，还是该继续劝说怀里可爱懂事的宝贝：“糖糖，你和哥哥在这个水泥管里有难同当，但是我们还差一个有福同享。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最好的朋友。咱们一共有两颗糖，一人一颗就是有福同享。
哥哥吃一颗就好，另一颗你吃，哥哥可能要睡一下，不会死那种。可是如果哥哥睡着了，糖糖也不能醒来，就没有人保护我们了。
你也没有吃饭，要补充一点糖，才有力气保护我们两个。乖，嗯？”
小唐棠嗲萌大眼睛咕噜噜转了转，认真点头，仿佛哥哥说出了最佳解决方案，她只要盲目执行就好：“好吧，这样很好！
我们什么都一起分享，苦的和甜的，都～分～享！”说着悉悉索索剥了仅剩的一粒糖果，放进嘴里。
哇！桔子味的水果糖！
从此以后，在唐棠的生命里，桔子味的水果糖，是经其一生，无与伦比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