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巨大灾难的沙美市上空响彻云霄的是各种救援车辆的声音,但大量道路被毁,许多电路受损,交通严重拥堵,叫救护车哪来得及?
程乾将晕倒的张北斗抱出实验室,自驾一路狂奔就近来到总医院,震惊的发现这家全市最大的综合医院现在满目狼藉,26层的住院楼只剩下一半,大量病人正在警察的疏导下往外走。
“邢主任,您那情况怎么?”无奈,他电话联系邢长生,看总医院现在有没有接诊能力。
医学他不懂,但他能感觉到张北斗现在情况不是很好。
邢长生平安。
急诊室里人满为患,根本没地方接诊,邢长生只好带着几个幸存的同事跑到一处空地上,临时拉了个检查床,查看北斗情况。
“她刚才不是负一吗?怎么会受伤?”彭岳扬不太理解。
刚才确实是发现老张失踪了,但他以为他俩只是被人流冲散了而已。
这个嘛……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发现她时候,她说她头很疼需要去医院,然后就晕倒了。”
反正今天的事已经很离奇了,就让他们去展开想象猜吧。
“她好像受了脑损伤,得做个ct看看。”邢长生问旁边同事,“影像科那边还有电吗?”
“有,门诊楼还有电!”
整个住院部全部停电,幸存的医护都被疏散到门诊楼和停车场,条件十分艰苦。但医务人员看到这是单位的同事后,尽可能的开了绿色通道,让整个流程便捷些。
他们发现她的大脑在出血,需要立即做手术。
但手术室设在住院部的顶层区域,现在肯定是不能用了。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条件有限的门诊手术室给她做开颅手术。
此时张北斗如果还有意识,应该会觉得今天挺幸运:由于今天上午的极端天气,所有住院手术都被取消了,所以那个平时根本挂不上号的神经外科的大专家有时间来给她这个菜鸟做手术。
可是她自己身体不争气。
大专家说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脑出血。好像有谁在没开颅的情况下,挖掉了她一块脑子。
那块没了的脑组织附近都是出血点,十分棘手。
更糟糕的是,在这场手术中途,她没挺住,停止了心跳。
“家属呢?”
“她的丈夫没有接电话,父母都在外地,赶不过来。”
邢长生说他是她的导师,给她做主,开胸抢救。
然后,张北斗上面脑子还在外面露着,下面又被切开进行心脏的抢救。
整个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不算太长。她跟过13个小时的腹腔手术。
真正漫长的是后期恢复。
总医院住院部损坏,但凡是能出院的病人都出院了,实在不能出院的病人被安排在门诊楼中,很多人住不进室内,都躺在楼道里打吊瓶。刚做完手术的北斗本来是要在IcU中进行密切监护的,但现在连住院部都没了,还谈什么IcU?
她被暂且安置在门诊观察室中进行复苏观察。
外界通往沙美市的交通暂时受到限制,北斗的家人接到了她手术的消息,但没办法赶过来陪护,这段时间一直是同事和同学们在排班照顾。
术后8小时,她醒了一次,看到眼前是熟悉的医院,来往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同事,自己躺在病床上,脸上插着氧气管,手上在输液,知道自己还活着,又安心的睡过去了。
她第二次醒过来,看到床边还是彭岳扬,忍不住问:“你都不用回去上班吗?”
躺在折叠床上打瞌睡的彭岳扬听到她说话,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跟她四目相对。
“你感觉怎么样?你都睡了四天了!可吓死我们了!”
“我睡这么久了?”北斗有气无力道,“我怎么了?”
彭岳扬听到她说话,一脸不解,“老张,你说什么?”
他听不懂。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听不懂。
奇怪,她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她和他说的明明都是普通话,他怎么说他听不懂呢?
“大脑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组织,她缺了一块,肯定会影响一些功能。再观察吧。”
会诊专家说她这种情况,没有出现明显的反应迟钝和肢体障碍已经不错了。现在基本情况良好,伤口恢复稳定,经过测试,发现智力上没有问题,推测出现语言障碍有可能是手术刺激,唤醒了记忆里某种小语种体系,是一时的。
过后的一段时间,她主要是靠手写跟同事们交流。
老鲁问她,需不需他帮忙做一下预实验,星球实验室那边就是电力上出了点问题,现在已经修好了。
北斗说不用,顺便把她帮忙申请的沙美大学论坛账号和密码给了他,说自己没时间维护了,让他自己去管理。
铮铮铁骨的好男儿老鲁哭着问:“老张你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
【放屁,我就是觉得好不容攒了三百多粉丝,不能浪费了这个号!】
张北斗在白板上写道。
她给圣马洛的酒店管家发了消息,问酒店那边情况怎么样。管家说好在周围有几栋高楼顶着,酒店完好无损,就是门口的路坏了一处,正在抢修,小胖他们会帮忙照顾,她这边什么时候过去接都可以。
这服务态度简直了,叫她没忍住又去给圣马洛酒店当了回水军,怒刷几个五星好评外加三百字小作文。
家里人给她打电话,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后来主治大夫帮忙跟家人做了解释,说她现在语言表达障碍,说不了普通话,从此,北斗耳边就清净了许多,主要在聊天群里跟大家报平安。
这场空前的灾难为时不足一天,但使沙美市严重受挫,伤亡惨重。
家人问她:为什么做手术那天联系不上吴咎,他去了哪儿?
她没有回复。
后来他们就没再问这个问题,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一样。
一个月后,沙美市对外交通恢复,北斗全家第一时间赶来看她,接她出院。
头上和胸前的伤口愈合良好,只是还有些痒,粉色的疤痕看上去很脆弱,也很丑,基本沟通没有问题,就是偶尔会蹦出一些大家听不懂的短句。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不建议换医院复查的,但张北斗是本院的在读博士,具备基本的医学判断力,所以主治医师同意她回老家休养,定期视频复诊。
然后,北斗到圣马洛接上了自己的好大儿小胖,然后搭飞机回到了家乡。
家里只有她和爸妈住,文文每个周末回家,大家对她关怀备至,但她有时候会看到妈妈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他们以为在那场灾难中,她那个领证还没办婚礼的老公吴咎死了,她现在是“丧偶”状态。
“他没死……”吧……
要是死也没这么快。
“那为什么见不到人?”北斗妈问。
“嗯……出差了。”
“去哪出差会电话一直关机?”
“嗯……没带手机。”就算带了手机,也没地方充电吧?
鉴于张北斗刚做完手术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家人便以为她是接受不了吴咎去世的事实,精神错乱的以为他只是出差。
她也懒得解释。
不过,小奶狗这样确实跟死了差不多……
她第一次经历天劫,那些雷在她身上劈了三十多年没有停,后面那些年她都基本上都是趴在地上躺平,全身被劈麻了。
小奶狗就算是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回来,她也是个老太太了……
大脑和心脏手术之后体力和脑力都跟不上,她感觉自己每天只有几个小时时间是清醒的,每天就是睡睡睡,一夜无梦,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来到了冬天。
张松松和老公遭遇了事业变故后卖掉了张松松作为陪嫁的一处房产,补上了财务上的窟窿,现在生意有了好转,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只是今年圣诞节的生日不想再铺张浪费了,一切从简。
妹妹生病休学在家调养,所以两口子带着公婆回娘家这边一起吃团圆饭。
北斗觉得不能亏待了外嫁的姐姐,特意从网上买了棵三米高的圣诞树放在了院子里,上面挂满了圣诞节饰品,还有一闪一闪的灯,引得小区小朋友们好生羡慕,纷纷驻足围观。
然后远在鸿海市的学弟司宴告诉北斗,星璇老婆前段时间生了,今天出月子抱过来复查,是个大胖小子。
北斗打开星璇在社交平台的个人主页,翻了翻他最近的动态,看到他一如既往地在不断更新自己的工作成就,偶尔穿插他和老婆的日常。
最新一条动态是小宝宝躺在医院体重秤上量体重的留影。
配文【护士姐姐都夸我乖呢】
很幸福的样子。
北斗随手将昨晚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的照片更新到了主页,配文【幸福的一家人,祝姐姐永远十八岁】
然后星璇私信问她【你剪了短发?】
她回复【嗯,从头改变了。】
她在家里休了大概四个月,还是偶尔会头痛、心慌,主治大夫说这些症状一时半会不会消失,甚至可能会伴随终生,所以北斗打算过完年就回去上学。
还没等她回去,又有了新的变故。
但这变故跟她关系倒是不大。
银河联邦主动联系了地球军方,要求地球军方做好参战准备。没错,就是那个,张北斗一直想找个空气好的旅游胜地看的那个银河。
估计是之前有外宇宙入侵的缘故,引起了地外文明的注意。
不过好在地球文明程度不高,人家银河联邦就想把地球当一个临时补给点,需要地球配合建设一批近地太空补给站。
数量不多,两万个。
讨价还价也没用,毕竟人家是高维文明,愿意谈合作已经很给面子了。
于是张文文又收到了备战通知,只是危险程度听着没有之前高,是去补给站当哨兵。
张文文从小就有做空军的梦想,但分配时候因为视力表现不佳,但形象好,被调到了军乐队当了两年文艺兵。这回听说能“上天”,就来了兴致,想要报名做第一批“实验者”。
结果被妈妈臭骂一顿,阻止了,最后交了张北斗给开的痔疮假条,暂缓行程。
张北斗定的大年初一飞沙美市,因为接下来几天必然是亲戚朋友间的走动,她嫌烦,躲清静。
北斗妈知道二女儿手术后多了个头痛的毛病,就没敢多说什么,任由她走了。
又恢复了一个人搬行李坐飞机的生活。
但好像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了。
好在彭岳扬跟她一样怕过年被家里催婚,借接她之由躲饭局。
“你不会是想追我吧?”张北斗上车就问。
“没有。”彭岳扬回答。
“我老公只是出差了。”她重申。
“嗯,我们都知道。”大家都知道老张受了点刺激,记性不好。
张北斗决定这段时间以住校为主,这边交通方便,通勤时间短,她需要休息。于是先将小胖安置在了宿舍中,自己开车回须弥山庄拿了些应季的衣服,还有自己的小金库。
看到衣柜里还放着小奶狗的衣服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几个月时间过去了,这里已经没有他的气味了。
忽然感觉好失落。
张北斗坐在衣柜边上哭了半晌才觉得舒服了些。
沙美大学有几栋宿舍楼受损严重,正在重建中,但星球实验室固若金汤,仅仅是停了几小时的电,之后备用电箱就派上了用场。
总医院比较倒霉。
医生患者伤亡惨重,最大一栋楼报废了,跟政府申请资金重建,根本批不下来,因为全球都要紧衣缩食建设太空补给站,没有那么多钱盖新楼。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就近租下了两栋带电梯的高层住宅,进行改造,暂且用来当住院部。
改造住宅楼也需要花费大量金钱,所有工作人员都降了薪水,有的科室甚至发不出钱来,又出现了一批辞职潮。
北斗庆幸自己导师邢长生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要不然她还得向学校申请换导师。
不过邢长生日子也不好过,工资大幅度缩水,所以跟几个学生声明,以后没办法给他们生活补助了。
北斗捂着自己的小金库心想:好在小奶狗事先给自己发了点“零花钱”。
她在星球实验室的毕业课题在这年春天正式开始,由于她只有下午和晚上有时间,体力也不是行,手术室里站时间长了,在实验室就没办法坚持太久,所以战线比较长,持续了一年半,在博二快结束时候才做完。
此时老鲁博三,顺利完成了毕业答辩,就近签了Ft-StAR产品设计中心,和他大师兄一样成为了一名产品工程师。
他靠北斗帮忙申请的论坛账号收获了一批低年级迷妹,在博二时候谈了一个大二的妹子做女朋友。毕业时,女孩读大三,也愿意之后留在本市就业,估计以后能走到一起。
彭岳扬还是时不时被家里安排去相亲,但依旧保持着总医院第一“单身贵族”称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张北斗的车被厂家召回拿去做保养,花掉了将近一百万,叫她觉得自己的小金库不大够用,以至于后期只要不用装逼的场合,她都是以共享单车以及课题组专车为主要代步工具。
马上35岁的张松松有了生育危机,每个月都跟北斗汇报自己的月经情况,整个人都变得养生起来,终于在34岁怀上了自己的第一胎。
张北斗心想:你是34岁怀上,35岁生,还是个大龄产妇。
老鲁毕业,北斗的毕业课题也基本完成了,博三这年主要以写论文为主。
就很少再去星球实验室了。
四个人的合间宿舍,另外三间都换了人,读博士的姐妹回家乡工作了,读硕士的姐妹荣升博士换了间高级的公寓宿舍,做本科生辅导员的姐妹结婚嫁人,还请大家去参加了婚礼。
不过她没去。
大概是恢复记忆之后,自己泪点变低了。
看不了煽情的环节。
一把年纪了,在宿舍里哭就得了,别出去丢人现眼。
那天她蹭老彭车回须弥山庄拿衣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个月也来不了一趟,每次来就是拿衣服,每年物业费又是小几万,一点也不划算,就想着,要不把房子卖了?
也不知道房产证在哪。
就喊了老李,问这间房子有没有房产证,她能不能卖掉。
老李说能卖。
可是她还挺不舍的老李的,便问:“老李,你主机在哪?能搬走吗?”
她可不想便宜了下一个住户。
“亲爱的女主人,老李的主机就在您的手上,您是想让老李撤出这栋房子的服务区吗?”
手上?张北斗伸出双手发呆。
结婚戒指戴了两年,才知道原来它就是老李的主机。
“撤出这栋房子我该怎么唤醒你呢?”
嘟嘟
张北斗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串无法识别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内容是:亲爱的女主人,我是老李哦,请将我存到您的通讯录中~
“主人主人,收到老李的消息了吗?”
“收到了。”改个备注【萌萌哒老李】
“那老李把智能管家安装说明发到您手机上喽!”
将老李撤出房子后,北斗联系了中介过来看房,中介说这些年经济不景气,本来这套房能卖一千多万,现在只能挂九百万试试。
北斗说考虑一下,然后从网上查了查她和小奶狗之前在圣马洛住的套房一晚多少钱。
3000一晚?
出差只住400以内房间的张北斗直呼好贵。
但拿计算器算一下,如果从今天开始,一直住在圣马洛酒店,900万也够自己住十年了,十年时间不用为三餐发愁,还有专门管家伺候,也算值了。
嗯,难怪当年小奶狗说什么也不想搬回来住。
她也不想搬回来了。
于是,本着及时行乐的张北斗在博三卖掉了须弥山庄的别墅,退掉了沙美大学宿舍,带着全部家当搬进了酒店。
不过,这全部家当实在有点多。
主要大部分都是小奶狗的衣物,扔了觉得可惜,留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看见他。
但多少是个念想。
张北斗还从家里搜出一个保险箱,保险箱里还放了“些”金条,幸好提前问了老李,要不可真要便宜了下一个住户。
这些又够花段时间了。
房间住的还是原来的312室,贴心的管家发现她行李太多柜子不够用,还专门找人重新布置了一下房间格局,又添了些家具。
这简直——太tm值了!
谁爱买房买房,她就是要在这住到死!
得益于张某人的英明决断,她的博三生活过的挺舒坦。
虽然张松松有了生育危机,在刻意锻炼身体,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剖宫产,生了小公主一枚,张北斗荣升小姨。
妈妈趁热打铁,催张松松备战二胎,但人家也算完成了一半任务,压力没那么大了。
张文文年近三十,变得越来越“海王”,之前还避讳点,现在是毫不避讳的不停更换女朋友,嘴上说自己是在寻找“灵魂伴侣”,实际上就是个外貌主义,总是嫌人家女孩长的不如意,所以一直也没定下来。
北斗顺利完成了毕业答辩,开始投简历找工作。
得知此事的老妈催着她回家,说她一个人在这边太孤独。
“我得等我老公回来啊!”傻老公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他都死三年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在那场灾难中遇难了。
“他只是出差了。”
“你就这样自欺欺人吧!”
每次大家这样说,她都很生气。然后她会回家用天文望远镜去确认一下小奶狗是不是还活着。
地球耐受不了神族的天谴,但她又不想小奶狗离她太远。
于是她将小奶狗传送到了木星。
这个距离刚刚好。
只要木星上的雷电风暴没有结束,就说明她老公还没被劈死。
都三年了……也不知道小奶狗在木星上过的好不好……
她好像想多了……
什么好不好的?能活着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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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是啊,鬼都不知道我在木星上经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