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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不息·964年5月】

“(温柔地)慢慢喝....不要急,神赐予我们足够的食物和水,每个人都能吃饱....”

“(急迫地)嗯——唔——(抽泣)”

“(温柔地)没有人会饿死,没有人会渴死,也没有人会病死,不要害怕,我和神会保护你们,你们安全了....”

“谢谢你....唔——(嚎啕大哭)”

“(温柔地)能告诉我你们来自哪里吗?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和风堡....大人....别去了——(痛苦地抽泣)打雷....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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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赞美洛贝尔,睿....者,妮妮安新,艾斯提尼啊大人的学生!赞美——”

“好了!拿着!下一个!”

负责分发食物的士兵不耐烦地扔出一块拳头大的黑面包,而他面前的男人却像被一块石头砸中,狼狈地踉跄了两步,还没来得及看清怀里的东西,就被旁边的守卫拽了出去。

下一位贫民满怀期待地填补了面前的空位,于是站在围栏后,手捧典籍的官员开始高声吟唱:

“赞美!”

那平民含混不清,畏惧又急切地重复:“攒....攒美——”

伊莎贝尔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她不明白,艾尔·佐拉克和艾尔·卡松几乎毗邻,但当她从北方跨过智者学院的废墟以后,这个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里丝毫没有艾尔·佐拉克的祥和与友善,也没有艾尔·利安德尔的激情和活力,连艾尔·卡松的阳光都格外暗淡,这里冷风呼啸,哀嚎遍地,就像是北方繁华世界的倒影,或者残渣。

“怎么会这样?”

站在一座满地狼藉的矮丘上,伊莎贝尔迷茫地问。

在难民长队的尽头,在士兵和官吏的身后就是艾尔·卡松的城区,那里的街道光亮整洁,虽然没有行人,但窗户里却透出明亮的火光,令人垂涎的香气被风吹响远方。

两个孩子在三楼的阳台上眺望难民们的队伍,伸出手指指点点,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士兵们紧握武器,严阵以待,偶尔有人从街道上路过也只是匆忙地快步离开,这些建筑看起来跟艾尔·佐拉克别无二致,但那里的人又怎么会这样冷漠?

“我想这是智者学院内部斗争的映射,”即使面对这样黑暗的景象,导师的声音依然温和又平静:“和艾尔·利安德尔毗邻的城市里,只有艾尔·卡松不受贤者管辖,它的拥有者是利安德尔六世,一位仅有一般十二阶的大法师。”

“根据我的了解,贤者们对利安德尔六世的不满积蓄已久,有不止一人想将他赶下智者学院的首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只有艾尔·卡松遭到冲击,因为这里埋葬着利安德尔一世,如果他们的诡计成功,说不定就能借这件事来动摇利安德尔六世的正当性。”

又是贵族们的权力斗争——伊莎贝拉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但她很快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并不显眼的漏洞: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派发食物?”

即使难民们吐字不清,但她能分辨出那个名字,在经历过绝望的半年以后,她再也不想和那个名字扯上半点关系,不幸的是,艾斯提尼亚在白银高原的势力的确强大,不论她走到哪里,似乎都没法摆脱这个令人作呕的伪善畜生。

“谁知道呢,据我所知,艾斯提尼亚正是刺向利安德尔王的利剑之一,可他却在缓和艾尔·卡松的局势,”

一只拥有闪亮尾羽的渡鸦从林间落下,轻巧地踩在伊莎贝尔的肩膀上,用翅膀拍了拍她的上臂:

“离日落还有一点时间,靠近一点看看,怎么样?”

“去哪?”

“都可以,但我想看看他们的营地。”

伊莎贝尔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迈开脚步作为回应,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难民们的住所并不像书里描述的那样喧闹而混乱,只是充满了死一样的宁静,偶尔才会有几声凄厉的惨嚎,但很快也因尖叫者的衰弱而消失。

人们挤在树下,躺在路边,他们机械地咀嚼着手里粗糙的食物,双眼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路人和每一阵风,地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男人和女人,朋友和陌生人紧紧叠在一起,伊莎贝尔却惊奇地在人潮中看见一条条分明的界线。

这样根本不能称之为人,他们不过是一群受伤的野兽。

尖叫声由远及近,伊莎贝尔敏捷地转身,看见一个瘦小的男人正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奔跑,而几个较为强壮的男人正在后面追赶。

“救——”

这似乎是一场追逐,那男人凄厉地大喊:“救我——劳尔....索尼....救——”

虽然在呼喊神的名字,但伊莎贝尔看得很清楚,那男人是对着她说的,或许是因为呼喊分散了他的气息,那男人的速度慢了一些,于是被身后的追赶者一脚踢倒。

“啊——不!”

那瘦弱的男人扑倒在地,他紧握的拳头也下意识松开,一枚闪闪发光的金色圆片从他的掌心飞出,砸在伊莎贝尔的靴帮上,又立马弹开,最后陷进烂泥里。

这样一来,事情的经过就清楚了,追逐者中分出了三人走向伊莎贝尔,他们看起来凶狠又警惕,而剩下两人还留在那瘦弱男人身边,即使他已经被迫交出了财物,那两人还是笑着抬起了脚。

伊莎贝尔的手握住了剑柄,但在她动手之前,导师饱含怒意的呵斥已经制止了那些暴徒:

“够了!”

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行动,只是放出了一道金色的屏障,和伊莎贝尔最常做的事情一样,但即便只是这样,也足以让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暴徒尖叫着逃跑。

出乎她意料的是,导师居然没有做出进一步行动,她疑惑地小声询问:“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如果放过他们,他们一定会继续报复,但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那可怜的,持有一枚金布朗的瘦弱男人,连伊莎贝尔都明白这点,她不相信导师不知道。

但出乎伊莎贝尔意料的是,也许导师本想说些什么,可他最后只是像普通的渡鸦那样叫了一声,然后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上臂。

来不及思考,那瘦弱的男人已经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畏惧地走到了伊莎贝尔身边,他很害怕,他在瑟瑟发抖,连一个字,甚至一个音节也不敢发出,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离开。

伊莎贝尔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从地上捡起那枚已经黑了一半的金币,她不缺钱,可看着这瘦弱的男人,她又有些犹豫。

“给他吧。”导师平静地说,于是她递出了那枚金币。

看着那男人兴高采烈地离开,伊莎贝尔再次疑惑地询问:“为什么?”

“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我们本就该还给他,”

渡鸦不安地蹦了两下:“更何况,贫穷比恶人更加可怕。”

伊莎贝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对此几乎没有概念,但既然导师说了,那就是对的。

“继续吧,再走一会,再看一会,太阳要落山了我就喊你。”

伊莎贝尔顺从地点头:“好。”

她一次又一次地迈开双腿,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没有什么变化,区别只是人们逐渐吃完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食物,于是他们就再也无事可做,只能麻木地躺在地上,对着唯一活动的人——伊莎贝尔,投来浑浊的目光。

伊莎贝尔咬着牙,对她来说,在这条路上每走一步都像是煎熬,她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只是躺着,他们也有家人,有朋友,哪怕只是聊聊天?至少也能活跃下周边的气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就仿佛她走在一座尸堆中间。

渡鸦不安地跳了两次,不知道为什么,导师总有些躁动——或许她也知道,人们说智者学院是被坠落的太阳击毁的,除了导师以外,又有谁能做到这件事呢?

她不擅长讲话,仔细想想,她在过去十六年的贵族生活里几乎没有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甚至不如这半年来的奴隶生活,也不如和导师相处的两月,她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小声地说:“您....”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走到伊莎贝尔面前,缓慢却坚定地拦住了她的道路,伊莎贝尔的话也因此被打断,她谨慎地停住了脚步,右手握住剑柄,一言不发地看着那老人。

于是她开口了,语调从容,措辞礼貌,脸上还挂着慈祥的笑容,时间刻下的伤痕让她看起来毫无威胁:

“尊敬的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请你买下这个孩子?她很健康,也很听话,不论做侍女还是仆从都能胜任....”

看着那个被推出来,脸色平静的女孩,伊莎贝尔的思维停滞了,愤怒,痛苦和仇恨的回忆涌上眼前,她用力握紧了剑柄,可导师却突然张开翅膀,挡住了她的视线,同时平静地问:“你要多少?”

老人惊讶地“哎呀”了一声,然后慌忙地对这只奇异的鸟类低下头,语气尊敬地说:“大人,我不知道您在,只要三....两个银布朗就好,我知道现在不是平时,但如果再少,其他孩子们就活不下去了....”

伊莎贝尔紧咬着牙,不知道是她的指节,还是那被她握在手里的剑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导师的声音依然平静:

“你有几个孩子?这些钱够你们用多久?用完了之后又要怎么办?”

老人温和地笑了,但她的嘴里只剩下两颗牙齿,因此这笑容看起来格外可憎,察觉到渡鸦的善意以后,她又变得从容起来,语气也恢复了和蔼:

“我有五个孩子,孩子们都大啦,艾斯提利老爷给的食物不够吃,所以我们只好这样....我也不知道这点钱可以支撑多久,但总归能再活一阵,用完了就再卖一个....她太小啦,还是女孩,即使干活也抢不过男人,我们养不起....”

她松开了手里的拐杖,颤颤巍巍地试图跪下,同时期盼地仰头,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所以发发善心吧,大人,你能不能买下她?”

渡鸦发出一声怪叫,然后语气平静地说:

“希望你知道,我买下的是一件货物,而不是人。”

老人开心地笑了,帕贝尔第一次看见了她的眼睛,她扭过头,不舍地看了那个小女孩一眼,很快,她的笑容开始僵硬,嘴角像是绑上了铁块,她的眉毛扬起又放下,最后又强行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轻轻推了推那女孩的后背,恭敬地说:

“感谢你....你真是好人,大人。”

渡鸦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它再次张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天际,它的金色尾羽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轨迹,随后就溶化在夕阳的余晖里。

伊莎贝尔垂下了肩膀,她看看天空,又看了看眼前的老人和孩子,最终,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枚银币,厌弃地丢在了那个老人面前,看着它们陷进泥里,看着那老人艰难地跪下,伸手将它们一个个扣出,同时还兴奋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大人....你真是好人....谢谢你....”

伊莎贝尔紧握拳头,但最后,她还是松开了手指,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牵起那女孩的手。

“走吧,今天就到此为止,”

导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起来疲惫又痛苦:“我们去城区里找间旅店,今天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