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辛倾辞带京十姝去了主院。
主院的建筑多采用黑金色调,庄严肃穆。
辛戈的门外守着一个身穿军绿色服装的中年男人,他看见京十姝和辛倾辞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辛倾辞没跟进去,等京十姝进去后关上了门,给足两人相处的空间。
房间里,辛戈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的枕头上,他看见京十姝起初是有些兴奋,然后又变得有些失神,他那双最令下属害怕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锐利和戾气。
“辛先生。”
京十姝打了招呼,但对面的人没有应。
过了一会儿,她保持着浅笑,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
辛戈终于回了神,他意识到她的称呼,但他没说话。
京十姝微微偏头,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合影。
“我和奚…你妈妈的合影,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京十姝笑说:“是很像,所以老有人认错,有时侯奶奶都会盯着我看许久。”
辛戈盯着她的脸,显得有些严肃,“不一样,你们的气质不一样。”
奚奚的笑容之下隐藏着肆意张扬,而女儿的笑容之下是沉稳内敛。
京十姝笑了笑没反驳。
通过其他人的描述,她大概能知道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没有亲自见过。
“你能进来,说明他们的亲子鉴定已经完成了,你会恨我吗?”辛戈的视线始终落在京十姝的脸上,似乎生怕错过一点痕迹。
京十姝面不改色道:“谈不上,我在京家过的很好,我从来不缺什么,该有的京家不曾少我一分。”
辛戈突然有些失声,半晌才接话,有些自言自语似的解释:“我也不是故意不去找你,只是不找你你会更安全,辛家人总是心狠手辣……”
在所有辛家人当中,辛家的二老最为狠心,当年曾扬言,只要辛戈踏出这扇大门,无论是京禾奚,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都护不住。
哪怕京禾奚肚子里的是辛家的血脉,他们也能心狠至此。
可辛戈不能评判他们什么,他们一生都在为辛家付出,用尽了心血培养辛家的继承人。
辛戈是五岁起被选中做继承人的,之后他由二老亲自教导规矩和本事。
军人的血性、冷酷、理智在辛戈身上完美融合。
他无疑是个最成功,最年轻,最值得骄傲的范例。
直到京禾奚闻声来了 e 国,按照辛家二老的说法,她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她太过放肆。
他们看着辛辛苦苦培养的继承人为了一个女人失去理智,在辛戈提出要娶京禾奚的那一天,矛盾彻底爆发了。
那一晚的辛家格外的热闹。
京禾奚等在辛戈的院子里,等啊等啊,最后却等来了辛家二老的逐客令。
辛戈到现在还记得那晚的场景。
灯火通明的辛家大院,辛家二老带着一群人站在京禾奚对面。
辛戈跟着跑进院子,挡在京禾奚身前,辛家二老被这场面气得不轻。
京禾奚用脚踢了踢前面的人,“边儿上去,挡着我了。”
她就坐在椅子上拨弄着旁边的花草,巧笑嫣然地问:“看这样子是不同意了?辛戈也真是的,都说了明天再去,非得大晚上闹一闹,今晚都不用睡了。”
辛家二老几乎是恨着心说出这句话,“我们绝不会同意他娶你过门,你死了这条心。”
“京家好歹也算大家,我辛家已经给足了你们京家面子,从明天起,你就回你的京家去。”
京禾奚笑眯眯地伸了懒腰,起身,“看你们来了这么多人,不会想来兴师问罪吧?感情这事可不是你们能控制得了的哦~”
“辛家人不需要感情,控不控得住,也得看各自的本事,京小姐,大晚上还是回自己院子比较好。”辛家二老无情道。
就这样,京禾奚沿着众人让开的路,一步步朝外走。
辛戈站在原地,只说,“奚奚,明天不会让你走的。”
京禾奚回头朝他笑了笑,罕见的没有搞其他小动作,以往她都会为了气二老而搞眉目传情。
直到之后两人彻底没了交集,辛戈才懂,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京禾奚就希望他能追上去。
“你妈妈确实在辛家受了很多委屈。”
辛戈突然仰头,他深陷的眼眶有些湿润。
“住不是主院的旁院,被迫穿保守的衣服,辛家不允许她去各种娱乐的场所……也许她早就想离开了。”
“我把院子建的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不是她爱的就不是最好的。”
京十姝面不改色地看着辛戈忏悔似的回忆着过去,回忆着他脑海里的版本,那些他不曾醒悟又自我厌恶的过去。
她只是个旁观者。
辛戈说:“我在继承辛家和娶她之间思考了一晚,就那一晚,她回了 b 国,并且断绝了关系。”
京禾奚也等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离开了辛家。
之后的辛戈被二老威胁,被迫留在辛家而不敢去找京禾奚。
京禾奚想要的是一个成功的辛家当家人,是可以护住她,让她为所欲为的辛家家主,而不是只能住在旁院,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无法掌控的继承人,她想要一个毫不犹豫选择她的辛戈。
辛戈无数次回想,如果他年轻的时候更努力一点,早点继承了辛家,是不是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
只是时间无法逆转,有些错永远只能犯一次。
故事讲完,京十姝递了一张纸过去。
辛戈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这些你当故事听就好,你妈妈的这些事…你有权利知道。”
京十姝的手顿了顿,浅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找过去的真相,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当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辛戈沉默了一会儿,“关于京家的事,我很抱歉。”
要不是为了夺权,辛平威也不会针对京十姝,京家人也不会被困在 L国。
“辛先生不必自责,有人心坏自然做的事也坏,我来就是处理这件事。”
辛戈不在意她的称呼,现在京十姝还愿意见他就已经够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尽管提,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想办法。”
“我想进法议院。”
“好,我会让人去安排,只是你需要入一下辛家的族谱,不然他们不会认你是辛家人,只要你不抗拒,很快就可以办好。”
京十姝起身,致谢似的微微倾身,“这没什么好抗拒的,那就麻烦辛先生了。”
辛戈知道她要走了,于是主动开口让她回去休息。
等京十姝走到门口,辛戈才出声,“姝姝,你愿意搬到主院来吗?”
京十姝回头,嘴角的弧度标准到分毫不差,“不用了,那个院子我很喜欢。”
等在外面的辛倾辞和京十姝打了招呼,紧接着也进了房间。
京十姝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如果当初他有这样的能力对京禾奚说同样的话,结局又会怎么样……
……
“见到了吧,虽然气质和奚奚不一样,但人都是一样的厉害,b国贵圈被她整的服服帖帖的。”辛倾辞给辛戈倒了一杯水。
辛戈没喝,放在了桌子上。
辛倾辞从包里拿出一份亲子鉴定递过去。
“你也别生气,瞒着你的就这一件事,辛家人的职务都关系到 e 国,况且,不入辛家族谱,不加 e 国国籍,也进不去法议院,所以亲子鉴定迟早都要做。”
辛戈倒也没有很生气,他只是怕又让京十姝受委屈。
现在,他看着亲子鉴定上的结果,发自内心的安定和喜悦。
姝姝就是他的孩子,他跟奚奚唯一的孩子。
辛倾辞见他心情好,又说:“进法议院的事,我去安排,你就别操心了,医生说了你的病情已经不适合再操心辛家的事。”
辛戈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辛倾辞也再不说话,扶着他躺下,起身带上门离开。
房间寂静无声,辛戈按了按手边的遥控器。
银白的天花板上清晰的投影出一些视频片段,有京十姝之前进娱乐圈的演戏片段,开演唱会的片段,还有在 b 国接受采访的片段。
各种清晰的照片保存了成千上万张,都是 a 国网上可以找得到的资源。
再往后,还有小时候上学的照片,参加比赛的照片以及得奖的照片。
她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每一瞬间都有记录。
显然,他已经关注了很多年了,这里面有许多照片和视频就连京十姝自己都不知道。
辛戈躺在床上,把所有照片和视频照例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这才闭眼,但脑海不受控制的又回忆着过去,那些片段密密麻麻的,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京禾奚走后的故事和辛戈的生活变得一样索然无味。
他接手了辛家,没了京禾奚的辛戈杀伐果断,只是越发没有人情味,他对所有人都下死手,e 国各家族的人对他的恐惧深入骨髓,正是这样,辛家迎来了鼎盛期。
终于,辛戈等到了二老离世,可他自己病了,病得很重,其实从得知京禾奚死讯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病了,只是那时没有显露出来。
在他和京禾奚分开的日子里,他有支撑他的意念,他以为他们还会有重逢的机会,因为京禾奚总说,相爱的人会有天缘,可她的死讯让他陷入了绝望,接着辛倾辞带回了京十姝的照片,这个孩子继续支撑着他的意念。
之后,辛平威日益猖狂,野心渐大,而辛戈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根本管不住他,所以辛戈就更加不敢冒险认回京十姝,他狠了心不和她见面。
但他并没有忽略自己和爱人唯一的女儿,在京禾奚死后的那些日子,这个爱的很深却又从未谋面的孩子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事实上她的每一年他都有参与,只是两人没能见面,只能隔着屏幕。
窗外的风雪呼呼的吹着,辛戈躺在床上,细微的眼泪无声从侧脸流下,滴落在枕头上,消失无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