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马车回到尽兴楼差不多午时二刻,筵席还没开始,见到卢林来了,陈堂首就拉着卢林去了上座,卢林推让了一番也不行,被陈堂首按坐了下来,青龙帮李帮主、烈火堂梅堂主也都在上座,见到卢林分外热情,两人拉着卢林说话,金良、玄安、古耀也都在。
金良、玄安、古耀他们来了这么多天,也知晓卢林和姜星冉在龙城极为被看重,之前他们各自门派都有传回消息回去的,但是见到陈堂首也这般重视心中都有些惊讶。
李帮主和梅堂主如今没有以前那么针锋相对了,九叔帮忙除去了避风塘,倚红偎翠楼独立出来了,带上如意赌坊一片,没有占多少地方,这一带以前属于青龙帮,周掌柜和青龙帮来往多一些,但是如今也没有过于亲近,和烈火堂也没有过于疏远,上次卢林离开之前让出了九万两银子,让青龙帮得了百花宫,如今三家相处都还不错。
倚红偎翠楼这边只负责安排了几次走镖之事,周掌柜负责联络的,实力都强悍无比,这次更甚,青龙帮、烈火堂也各自走过几次镖了,折损虽然有不少,但是相比以前还是好一些,只是这走镖多了,带来带去的货物价格就下来了。
李帮主、梅堂主都如今可算是知晓卢林的根底了,而且临江镖局的情况也是知道的,拉着卢林商量以后走镖合在一起,人多了慢一些就慢一些,但是安全啊,这临江镖局的镖头个个都是年轻俊彦,还在不断提升,不是青龙帮、烈火堂的镖头比得上的。
卢林没有拒绝,只是说临江镖局的人都要去兵部,他自己也要去的,等都学完了再说,在这之前如果走镖的话会让周掌柜提前和他们说一声。李帮主和梅堂主听了也都说好。
不一会,苏师兄和周掌柜也过来了,加上陈堂首、孟固、云娘、玉兰,这上桌总共十二人坐满了。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卢林还看见高宪和张宠也在,昨天他惦记着怎么和陈堂首说孟淑之事,没注意太多,都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不过卢林还看见一个和尚似乎有些面善,想不起来是谁,他也没去过少林寺,只在神都见过几个,那人看着和他差不多大;这会正准备开席了,卢林不好问玄安,等会得空再问了。
午时过半,陈堂首举杯站起来,说明了今日筵席的原由,温阳那帮刀客听见都是极为诧异,更多人都是恭喜不已。陈堂首也不废话,说完了就将杯中酒饮尽,众人也都喝了;接着陈堂首在这桌带着孟固他们一一敬八人一杯,然后就带着孟固他们三人都一桌一桌的去敬酒去了。
卢林得空就问玄安:“玄安师兄,你少林来了几人?”
玄安说道:“连我来了五人就是了,卢师弟,怎么了?”
卢林看了看那和尚,然后示意玄安问道:“这位师兄是谁?”
玄安看了眼说道:“是菩提院的玄默师弟。”
卢林听得这名字,不熟啊,没听过,玄安见状笑道:“也是庐陵人氏,是延空师叔那年在净居寺招收回来的。”
刘竹山,卢林恍然道:“俗家名字是叫刘竹山吧。”
玄安说道:“嗯,好像是叫这名字,如今玄默师弟是在证道院跟着延成师叔修习,卢师弟你送来的贝叶经【龙象功】在少林研究后出了分歧,玄默师弟对于梵文很有天赋,我们这些师兄弟中,玄默师弟的梵文造诣数一数二的,这次听说了就跟着来一起去那边看看。卢师弟和玄默师弟很熟么?”
卢林说道:“都没说过话,当初延空大师收弟子的时候见过一次,他都不一定见过我,那会我才十四岁不到,郭武和他如今应该熟悉一些吧。”
金良闻言说道:“庐陵城很不凡啊,出了这么多人才,听仪师妹说女状元也在龙城为官来着。”
卢林说道:“嗯,我上午和师姐去见过她了。”
古耀笑道:“卢师弟,这人面是越来越广了啊,和女状元关系也不错啊。”
卢林说道:“我那年考过院试就是文英状元辅导我们数算过的。文英状元是个大才,一般人可是比不上的。”
金良说道:“这女状元还跟着走镖了一趟,确实很不错。仪妹对她是很佩服的。”
古耀略有讶异道:“这一个女状元也去走镖了!?”
金良说道:“是啊。你来得晚了几天,龙城可都是知道的。”
苏流说道:“我听翰师弟说过,他们这一趟走镖,过了升龙城到了南定后都是女状元一路安排的,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只是他们经验不足,自乱了阵脚,才折损了几个。”
李帮主和梅堂主也都说确实如此,感叹一个女状元能够走这么一趟,胜过无数须眉。
卢林问古耀:“古师兄,我来之前到了嘉定府,见着了沈师姐了,她说你们早走了三天,然后她和我泰师兄去了神都?”
古耀听了奇怪道:“若是知道卢师弟你要去嘉定府,我就等你几天,小师妹和周泰去了神都?这是怎么回事?”
卢林说道:“听说是司徒家的带着萧家人来提亲了,沈师姐就跑出找我雅师姐去了。”
古耀闻言一愣,说道:“萧家萧长风么?掌门会同意?”
卢林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还说有曹长老的信,要去找妙静前辈,第二天一早沈师姐是和我们一同乘船出来的。”
古耀想了想说道:“小师妹既然跟你们走了,那多半是没同意。萧家竟然跑到峨眉来提亲,曹长老还参和进来。”说完还很不满的哼了一声。
玄安见状,笑道:“古师弟,你倒是成亲了。”
古耀斜了一眼玄安说道:“你们这些和尚是不能成亲的,不知人伦之乐,跟你们说不清楚。要不玄安师兄你还俗或者做俗家弟子,我帮你寻觅个良家姑娘如何。”
玄安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就不说话了。
金良举杯笑道:“来,玄安师兄喝一个。”
玄安举杯抿了一口放下了。
古耀似乎不放过玄安了,讥笑道:“玄安师兄,成天以水代酒有什么意思,来点。”
玄安看了眼古耀,也不接话了。
苏流端起酒杯笑道:“古师弟,我们喝我们的,玄安师弟是出家人,就不要强求了。”
古耀饮尽杯中酒,说道:“不能喝酒不能吃肉,这还有啥滋味。”
玄安这回看也不看古耀了。
卢林问道:“苏师兄,你们定了什么时候走?”
苏流说道:“后天一早,上午商议了一下,等下继续说一说,明天再把该注意的事情都和大家一起说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就行了。”
卢林点了点头。
筵席未时过半才结束,苏师兄召集众人一起商议,卢林竟然看见焦安俊也来了,一直没注意到他,苏流说焦安俊是跟着金良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天策军的人一起。
下午都是周掌柜在说,说的都是前面走镖回来的情况,周掌柜都记载清楚,哪些地方该注意的都记了下来,各处物品的大致价格也都写了,在座的人手一份。卢林讶异周掌柜竟然做得如此细致还极有调理,问了下才得知这是王文英回来后告诉周掌柜这么做的。
说完后,鱼小容找到卢林,给了卢林十万两的银票,卢林诧异道:“鱼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鱼小容说道:“卢师弟,你忘了擂台比试的事了?这是曹石师兄让我带给你的。”
卢林这才想起当初和曹石交手时是说了十万两银子的赌注来着,他第二天就昏迷过去,一直不记得这事,于是接过银票,心情大好,笑道:“这刚好让苏师兄带着去走镖多赚点回来,回去帮我谢谢曹师兄啊。”当初买了曹石的兵刃,这就从曹石手上回来十万了。
鱼小容说道:“这谢什么谢,当日成千上万的人,台上台下众目睽睽之中,都听见了,再怎么赖也赖不掉的,是卢师弟你自己挣来的。”
卢林谢过鱼小容,说同去的路上再教她刀法。鱼小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告辞了。卢林去找到苏师兄,把这十万两银票都给苏师兄明天去换了金子带着去。
苏师兄惊讶道:“卢师弟,你这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卢林笑着说了一下,苏师兄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收下了。
晚饭后高宪和张宠找到卢林,他们两个觉得如今走东南镖跟着临江镖局安稳多了,他们不想去别的地方,就和卢林说他们两个也不再组织镖队去了,临江镖局如果走东南镖就告诉他们一声,他们就去招人一起去,平时也不去别的地方了,打算在倚红偎翠楼和如意赌坊之间买宅子住在龙城,卢林觉得他们这么做不错,有两个熟悉的镖头对临江镖局也有益。
卢林就去找周掌柜商议了一下,答应了下来,这趟他们两个不去招人了,就他们两个跟着去。然后又找来苏师兄,让苏师兄和高宪、张宠商量走镖的事情,毕竟高宪、张宠熟悉沿路的情况。
三月初三,上午苏流、金良、温阳他们都找到各自的人集中在一起说了说走镖注意的情况,然后让众人各自去准备,携带货物的规矩和青龙帮、烈火堂以前一样。
未时过半的时候,王文英来找卢林了,卢林带着王文英去了那间匠房坐,先是感谢了王文英指点周掌柜的事情,王文英说道:“这点小事而已。没什么值得谢的,我跟着去他们对我都很照顾的。”
卢林说道:“以前只想着偶尔走东南镖,没想过这些。当初我回来的时候也写过走镖的经历,但没有你这般条理分明。”
王文英摆了摆手说道:“卢林,不说这个了,我打算一个半月后到合浦等你,你这去南定半个月足够了,从南定去合浦,一个月怎么也够了,如何?”
卢林想了想,说道:“这边上午刚说好,明日一早走,你最多等到四月底吧,若是我没来你就回龙城,我若是早去了也等你到四月底,没来我就走了。”
王文英说道:“好,合浦那边我也没去过,不知道什么状况,只是查了一下,合浦有驿馆,到了就在驿馆住下,这样找起来方便一些。”
卢林说道:“如此可以。”
王文英喝了口茶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卢林这时问道:“文英,昨日是不是我苏师姐在,你有些话不便说?”
王文英笑道:“我同你相熟,知晓你为人,和你说没什么,你师姐我并不怎么相熟的,是有些不便说的。有些话你听了也别随便说出去。”
卢林理解王文英的小心,说道:“那你这会可以详细说说。”
王文英说道:“卢林,你可知朝廷岁入多少?支出多少?官吏多少?官兵多少?百姓多少?每年是盈余还是亏空?”
卢林听得这话顿时呆了,这他哪里知道,也从未想过去了解,于是说道:“这些我一概不知,还请文英你教我。”
王文英说道:“以前我爹是太守府长史,有庐陵府的这些典册的,我曾经看过,知晓一些,那只是一州郡的记载,算来只有江右一成多些而已,江右所占还不足九州半成的一半,后来在内阁和翰林院任职,查阅过整个朝廷的。
典册记载是岁入两万万两白银左右,其中:农税六千万两,商贾四千万两,白银黄金矿材等两千万两,粮盐铁业五千万两,还有三千万两左右,合计差不多两万万左右。”
卢林听得咋舌不已,这几年辛辛苦苦做买卖,走镖,他和郭文也没攒到一百万两,崔家是零陵首屈一指的富商也不过一百万两银子左右,两万万啊,是两百个崔家啊。
王文英接着说道:“我看过这些,觉得商贾四千万两有些低了,应该鼓励商贾经营,至少可以翻一翻,做得好了可能有一万万。”
卢林问道:“那支出多少?”
王文英说道:“户部统计记载百姓有两万万左右,平摊下来,人税一两,但是从一品到七品有近八万官员,六品七品居多,年俸平均四百两银子,每年就是三千万两。衙役计有二十万,一年六百万两。王室宗亲两千万两,兴学每年两千万两,水利农田每年两千万两,再有府衙修缮、驿道维护每年不等,约莫是五百万到两千万两,看岁入多少了,多就多用一些,少就节省一些,这就去了一万万两多了。
五路神策军一百万,人均二两半的月饷,一年要三千万两银子支出;地方驻兵也差不多一百万,人均二两的月饷,一年支出两千四百万两;这两百万将士的器刃装备每人二十两就要两千万两,这不是每年的,历年累积下来的,但是器刃装备维护更换一年也要个五百万两左右。
军中养马也是费银子的,如今几大军马场,总共有二十万匹战马,每匹马每年需要二十两银子,这就要四百万两了,神策军和各地驻兵也有十万战马,也要二百万两;这些将士的支出要六到七千万两。这些是我所知道的,约莫一万万七左右,还有就是皇宫的开支了,这就不是我所知晓的。最近十年记载应该是略有盈余。”
卢林听的头大,也是佩服王文英,说道:“文英,我是不懂这些的,你这么一说我也知晓个大概了。”
王文英接着说道:“朝廷有了盈余才开始考虑恢复城池的,十年盈余这要三品以上方知晓一些,我估摸着一年盈余一千万,十年来盈余一万万两左右,这看起来不少,但是若是起了战事,顶不住半年的,大战一起就是百万大军要动了,这一动,一月就要一千万两了,若是三月之内打起来了,那就一月两三千万两银子了,后续还有伤病抚恤各种花费。”
卢林不由得想起了神都关山酒楼,一时无言。
王文英说道:“打仗打的就是银子,我前年在内阁看过一些过往塘报记载,西胡那边这几年出过一些情况,换了西胡王了,具体什么情形不清楚,东胡这边如今新北王势大,已经渐有一统之趋势,这两年东胡兵马移动不明显,都是接着迁徙来遮掩的,朝廷一直注重于西关,对东关不太重视,恐有隐忧。”
卢林想起端午时三叔和大掌派他们说起的一事,说道:“东胡北王吞了东王地盘,东胡西王曾经向东关求援,并承诺东关助他,绝不南侵一寸,似乎派兵支援去了。”
王文英说道:“我看过邸报,这事是端午时的事了,当时东胡北王得知东关出兵后就退兵了,这一战没打起来,如今东胡西王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了,具体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朝廷成立兵事堂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但我看更多是为了巩固西关和东关防御,至于是不是还有其它原由,我不清楚,知晓的信息不多,不能判断出什么,只是觉得不简单,兵事堂可是和翰林院、内阁并驾齐驱的。
五百年前胡人一统,祸乱中原,百姓苦不堪言,以至于各路烽烟四起,胡人也内乱了,这才被赶出去了,此后就分为东胡西胡了,只是如今的东胡不是以前的东胡,是北边过来的,灭了旧东胡;绝不可与其为谋,绝不可信,其南侵的狼子野心从没有放弃过,无论是东胡人还是西胡人,向来都是如此。”
卢林没想到王文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对于胡人他不了解,没有和俞震、张煊他们那样在西关历练过,只去过西关几天,遇见的呼延留是跟着王妃报恩的,俞震和张煊他们对于西胡人,遇上了那就是不死不休;东关那边没去过,更不清楚了。
想了想,卢林问道:“文英,你这是怎么判断的?”
王文英说道:“看那些史书记载,还有一些野史分析得来的,也有一些个人的感觉。”
卢林说道:“五百年前打到西关后,我们都是固守,我去西关看过,若是说那边的地势,确实对西胡人更为有利,只能防御为主,若是我们自身强大了,反击过去才可解决他们。”
王文英感叹道:“你这般说是没错的,若是可以应当出击的,史书记载,千年以前也有孤军深入胡地,以一敌十斩敌无数的英勇之事,于是才有了后来数百年的安宁,那时候河西一带是商旅繁忙,可不是现在这般模样。”说起这些,王文英的神情有种不胜向往之态。
卢林看着王文英这般状态,忽然觉得她应该去兵部兵事堂更好。
王文英说道:“朝廷开海运就是开财路了,这是走镖十倍百倍的收入,真开了海运,那就是岁入多了至少五千万银子;这走一趟镖,上百人去,如今这等数倍暴利情况下有个数十万两银子的收入而已,海运一趟至少是千万,就算没有暴利了,但是往来货物流通了,百姓用得上,那些藏于布衣百姓家中的银子也就出来了,都流动起来了,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商贾兴盛,这一年下来可多出一兆的银子来了,有了这收成,何事不好办?”
卢林听着王文英说的这些,隐隐有些明白,但是想不清楚。
王文英看了看卢林,说道:“卢林,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去兵部学的时候也可以了解到的,只是你是个江湖少侠,如今名头还不小,以后若是你领兵,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卢林笑道:“文英,有你这话,我若是领兵了,一定来找你。”
王文英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卢林见王文英如此果断,豪爽的说道:“一言为定。”说着伸出右掌。
王文英见状伸出右掌和卢林手掌相击,只听得“啪”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