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分房分物，分钱分粮，光是清点家里那些物什，大到床柜桌椅，小到米盐针线，都得花费好一番功夫。
姚老太是最清楚家里有哪些东西的，但她被抓走了。
剩下的姚老头不配合，蹲在门槛上抽旱烟，姚老三怨恨二房的人绝情，也闷着头不搭理。
饶是孔德祥嘴皮子说烂了，分家进度也只缓慢推进了一点。
他有些下不来台，觉得姚水富也太不把他这个村长放在眼里了。
于是大手一挥，“先分钱！”
祁焱刚刚指点两个民兵在正房搜出了姚老太的藏钱地点，清点出来一共有六百八十块钱。
孔德祥道：“ 去掉老两口的养老钱，剩下的分成三份，你们二房拿其中一份。”
苗玉花不同意，“村长，里面有一百块钱不能分！”
“为什么不能分？”孔德祥有点不耐烦，爷们的事一个娘们插什么嘴。
苗玉花强硬道：“卫生院抱错了我闺女，害我们分开了十八年，那一百块钱是给我闺女的补偿，不能分！”
她心里对老村长畏惧，但她认死了那钱是属于自己闺女的，谁也别想抢走！
苗玉花爱怜地摸了摸姚幼宁的头，等分家拿到钱，他们就带闺女上首都治伤去！
娃娃被抱错，十八年后又认亲回来，这种事在农村也算稀罕，孔德祥自然记得。
他沉吟片刻，“那就把一百块拎出来不算，剩下的再分你们一百四十五块。”
村里别的人家可攒不下这么多钱来，大多都是老人小孩张嘴的多，劳力干活的少，年末分红有个几十块钱就很不错了。
至今都还有五户超支户，年年倒欠大队粮食。
老姚家则年年都是盈余户，光景好的时候一年能分红一百多块钱。
他们家张嘴吃饭的人也多，但干活的更多。
主要就是二房父子几个，几乎都是能拿满工分的壮劳力，这么多年来，天天出勤，风雨无阻，有时候生着病也照样下地干活，极少请假休息。
孔德祥心里跟明镜似的，老姚家的存款有七成都是他们挣下的，姚水富还经常拿钱补贴大房，不然能攒下更多。
但他当村长这么多年，处事原则就是一碗水端平，谁也找不出错处来。
就算是城里的大房回来，也得跟他说一声感谢。
原本还在装可怜博取同情的姚幼宁渐渐皱了眉，看老村长的眼神越来越冷。
这也是个喜欢和稀泥的。
看似中规中矩的分法，实则就是想谁也不得罪。
可笑。
大房三房趴在二房身上吸了这么多年血，没让他们吐出来就算好的了，哪来的脸分钱？
她心思微动，目光扫过那个装钱的铁盒，勾了勾唇。
姚老头在门口敲了一地的烟灰。
“老二，你要分出去我也不拦你，但你不能再追究麻子的事，把红卫他奶和他娘接回来，我们还是一家人。”
年过花甲的老人身形佝偻，蹲坐在门口，看起来很是可怜。
他难得放软了语气，苦口婆心道：“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啊，你娘她老糊涂了，但你弟弟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就不替他想想？
要是红霞进去了，三房几个孩子怎么办？建业还没说媳妇，红卫也才七岁，你这个当二伯的就真那么狠心，让他们没了奶奶又没了娘？”
姚三宝眼珠子一转，也开始打感情牌。
“二哥，这事是红霞做得不对，回头我一定狠狠收拾她，你就当为了弟弟和侄子侄女们，别追究了行不行？”
姚云秀：“二伯，求求你了，让公安把阿奶和我娘放了吧！”
“事情闹大了，不止我们三房的名声坏了，堂妹的名声也不好听啊！”
她回忆起隋文皓离开时厌恶的眼神，心慌极了。
姚建业：“我妹说得对，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堂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也没被流氓怎么样，二伯，你们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
老的少的，你一句我一句。
起先还假惺惺地说几句对不起，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埋怨起来，姚幼宁受的委屈那是一句也不提啊。
孔德祥在一旁看得清楚，他们越说，二房的人眼神就越冷。
姚二壮捂着疼痛发闷的胸口，“村长，西厢的两间房我们不要了，麻烦您帮我拟个字据。”
“二壮，你这是要……”孔德祥猜到他想干什么，有些诧异。
姚二壮点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要和他们断绝关系！”
在乡下，分家就是分开吃饭、分开存钱，大家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抬头不见低头见，
而断绝关系却意味着从今以后大家不再是亲人，姚老头和三房的人不管是好是坏都跟姚二壮一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忤逆不孝的东西！老子打死你！”
姚老头霍地站起身，宝贝旱烟袋砸在姚二壮的头上，还不解气，又抄起角落的竹扁担朝他身上打去。
姚家三兄弟立马来拦。
不知是谁暗中“使坏”，姚老头的两只脚被人狠狠踩了好几下，头被扁担砸到，最后踉跄着撞到桌角，嗷嗷叫唤。
孔德祥看着乱作一团的姚家人，用力拍了几下桌子，大喊：
“都给我住手！”
最后断绝关系的协议还是写了，第一条就是姚二壮一家和老姚家所有人解除关系，他们不得再以任何理由要求姚二壮帮助和赡养他们。
在姚幼宁的坚持下，凡是涉及到的人名全都备注在纸上了。
村长站起身，对姚二壮道：“好了，你们赶紧去收拾东西吧。”
因为是断绝关系，他们不能再继续住在老姚家，当天就得搬出去。
所有人都在往屋外走，姚幼宁落在最后，借着人影遮挡，纤细白皙的手迅速在铁盒子上碰了一下。
里面剩下的四百三十五块钱，一分不留，全部消失不见。
盖子盖得严严实实，除了姚幼宁和系统，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储物背包本来是没有隔着铁皮盒子取物的权限的，但谁叫系统已经是和姚幼宁一条船上的统子了呢。
偶尔开下后门，小意思啦。
姚大哥跟队里借来了板车，姚母和姚二哥负责收拾几人的衣服被褥，姚振华就负责把东西搬运到板车上。
孔德祥之前收了姚二壮的酒，也乐得当好人。
“大队仓库旁边有两间空房，挺大的，你们收拾出来暂时住着，过几天宅基地批下来，你们就能盖房子了。”
姚二壮不好意思地搓手，“多谢德祥叔，大队的房子我们可能要借住久一点，我闺女幼宁的脑袋被坏分子砸伤了，要先带她去大医院治伤，盖房子的钱还要再攒一段时间。”
“行，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就安心住，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队里说。”
孔德祥还有事要忙，说完就走了。
收拾好东西，姚大哥稳稳掌着板车。
“娘，小妹，媳妇，快坐上来，我推你们去！”他借的是队里最大的一辆。
苗玉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们可有三个人，加上萍儿肚子里的有四个，你推得动吗？”
“怎么推不动，不还有二弟三弟吗？”
姚大哥憨笑，安排姚振中和姚振华推左右两边。
“赶紧的，都扶稳喽！爹，您就在最前头带路啊，咱们出发去新家咯！”
姚幼宁抱着包裹坐在板车上，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勾起一抹笑。
傻大哥，他们的新家还没盖呢，不过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