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基因为岩层土体的变化变得不再牢固,成片的建筑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持续倒塌。
磐石教堂周而复始地修补裂缝,为的就是尽量拖延倒塌过程,为人们争取最后一点的立足之地。
也许情况还能挽救,他们还能撑到灾难结束,无论处于哪一点贝利尔都不愿放过这一丝渺茫的机会。
“这是两分钟前模型地下区域的探测图形。”神父将手按在岩盘边缘,黑色流体再次流动,在原有模型旁边凝固成另一个卡尔那德城的模型。
有了参照,两分钟前后的变化一目了然,当两个模型逐渐靠近重叠到一起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代表“现在”的模型整整比两分钟前要高出了几公分,换算成实际可能有六米左右。
贝利尔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敢肯定眼前所见,整座城市都被抬高了好几米。
大概是在地下两百六十米的岩层区域,出现了规模极为庞大的黑斑,岩盘无法具体显现处那是什么东西,地面被抬高无疑与这些黑斑脱不开干系。
“我们尝试过用不同方式检测那一片区域,可……”
“都没有用是吧。”贝利尔姆目不转睛地盯着模型上的黑斑。
“是的。”神父神情有些惭愧。
“也许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岩盘几乎能检测一切地质结构,黑斑则代表它所无法探知的事物,现在除了罅隙地底下还剩下什么?”贝利尔重重地叹声说道。
太晚了,模型上的黑斑仍在增长,罅隙推动着岩体已经破开基岩层,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地面。
教堂之外,蜿蜒的地缝汇聚,彻底撕开了整片大地,底下是深邃群星闪烁的辉光,失去立足根基地面的一切不可避免地往下陷落着。
“主教,我们该怎么办?”死亡临近,神父眼神中并无恐惧,有的只是无法转变现状的不甘。
“梦境教会的“破法者”应该已经尽他所能了,卡尔那德城沦落到此种境地,身为主教我责无旁贷。”贝利尔深吸一口气,身体表面迅速附着上一层岩石纹理。
“你通知教堂里剩余人员全部撤离至禁库内部,三分钟后,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是我本人下命令也得把禁库大门封闭,明白吗?”没等神父回应,贝利尔单手抓起岩盘一下凿穿了房间墙面,他的身形随之消散在漫天的尘埃中。
神父不敢耽搁,看了一眼主教消失的位置后连忙往外跑去。
如今情况肉身只是累赘,贝利尔干脆舍弃身躯彻底进入灵幽状态,以半神的姿态掌握大地。
本已分崩离析的大地被按下了暂停键,地层断面体积增生膨胀,相互在地缝中卡死,生生逼停了陷落现象。
他的意识融入大地,灵性得以畅通无阻地在地面传导。
罅隙仍在上升,大地震颤,绵延数百公里的裂缝撕裂着刚修补好的地面,裹挟无数腐败器官的肉糜正从分支的狭缝中渗出。
肉糜之上的气息衰颓逐渐走向消亡,令人作呕的肉糜延伸出根须模样的血管钻进地面,一层暗黄菌丝以肉糜和微生物为养分,快速滋长。
菌丝所过之处,岩石竟“长”出了血管,这些血管通过扩张与收缩输送血液,血液浇注软化着岩石层,一层猩红的色泽逐渐铺满大地。
红色大地表面微不可见地蠕动着,原本放在高处的一棵盆栽恰好掉了下来,“地面”似乎有所感应,大量分泌着腐臭的脓水,将盆栽里的植物连同土壤一起消化吸收。
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消化器官。
菌丝的目的很明确,它们滋生的方向直对着人群最密集的建筑。
如此可憎之物,气息却与神明相似,对于贝利尔而言,这就是赤裸裸的亵渎。
媲美上万个标准大气压的引力降下,恐怖的巨力让大地瞬间崩裂,菌丝寸寸断裂,肉糜挣扎着长出无数触腕扎进地面想要抗衡这引力。
但这只是无用功,它被死死压在遭受污染的地面上,一直下沉直到不见踪影。
持续膨胀的岩体再度将缺口填补,由灵性勾勒出的人影立足在地面上,周边空间变得愈发扭曲。
这种扭曲延伸到了地底,空间揉杂粘连,不再有上下左右之分,更没有起点与终点之分。
罅隙径直撞进这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中,它仍在上升,但在首尾衔接的空间中它只能重复无限接近地面,又回到环的起点的过程。
影响如此巨大区域的空间,仅仅拖延了几秒灵性消耗就抽走了贝利尔大半的灵性。
紧盯着手中缩小的岩盘,仅存的建筑位置囊括其中,贝利尔轻轻触地,地面顿时泛起一阵阵涟漪,如水面上的波纹,涟漪快速往外扩散。
涟漪演变成浪潮冲击在建筑上,岌岌可危的高楼骤然溃塌,四分五裂的墙面软化成石浆作为缓冲紧裹住所有落下的居民。
“潮汐”回潮期间也卷走了这些居民,浪潮最终会将他们涌向磐石教堂。
距离三分钟期限还有一半,贝利尔拼劲浑身解数也不过救下百余人他已经无力再做更多。
组成莫比乌斯环的空间持续崩溃着,罅隙沿着空间薄弱点渗透而出,内外罅隙交汇两面夹击起本就不稳定的空间,它随时都有可能脱困。
贝利尔知道他还有一次机会,理论上空间能无限扭曲而很难真正撕裂,一旦扭曲到达临界点,空间与空间之间就会出现短暂的交汇现象,距离的界限会变得模糊,往前走一步,可能就会被送往几公里外。
如果能利用交汇现象把罅隙抛向远方,就还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空间渐渐向内坍缩,要达到临界点还需要一些时间。
用尽残余的灵性,贝利尔双手合握,大地塌陷,周围空间疯狂往坍缩点聚拢,在罅隙挤压的基础上再施加一层压力。
空间的扭曲在这一刻到达极点,囊括着整个星系团景象的罅隙转眼消失不见。
成功了?
庆幸的念头才刚刚升起,贝利尔身边却忽然传来脚步声。
身影的面容无法辨清容貌,尚未凝固的铁水烧熔着它的双眼双耳,染血荆棘加身里里外外扎穿了它的躯干。
它的双手始终合握,不是出于对信仰的虔诚,而是一根长钉贯穿了这两只手。
“你是……”贝利尔瞳孔紧缩。
“罅隙会来到我的面前。”身影轻轻低语着某种语言。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堪比整个城市规模的罅隙降临,“星空”淹没着,吞噬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