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之中。
大量的鲜血顺着远川的口鼻流淌而出,毕竟在之前的麻将对决之中,谁的心神率先动摇,谁便会受规则型特性影响而死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远川将死之际,便将他所知道的过往尽数告知给了明宵。
“我是个赌鬼,甚至可以称为烂赌鬼,稚年时不知被哪个王八蛋给骗到了赌坊之中,说什么这里是能发财的地方。因此我便染上了赌瘾,哪怕后来知道了十赌九诈之理,也依旧难于中自拔,从而沦为一个整日游荡在赌坊中的赌徒。”
“赌坊本就是人员聚集之处,所以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我在赌坊之中也是隐约听到...大家都在谈论着什么瘟疫、黄褐色之类的话题。不过在那段时间里,无论是我还是那些谈论的赌鬼,都未曾过于在意,毕竟身处赌场,哪里会有将心思放在赌桌之外的道理?”
“议论的声音似乎并未持续太久,似是三日,也似一日,甚至仅似半日,赌场里的赌鬼便少了许多。赌鬼少了,赌桌上的银子自然也就少了,银子少了...庄家赚的也就少了、赌鬼们也会因此失去兴致。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回过神来,研究起了赌鬼为何越来越少。”
“研究来、研究去,也没能研究出个大概,到了最后也仅是隐约想起前些时日...赌鬼们所说的瘟疫、黄褐色之事。不过也仅是道听途说,堵柜们都不曾见过,所以至此依旧不曾当做一回事。”
“虽然赌鬼少了很多,却也未曾完全浇灭余下赌鬼们的兴致,没了往日那热火朝天、赤面叫喊的氛围,但这种情况却又未曾持续太久。仅是过了一日,赌坊便再度火热了起来,甚至其火热程度远超往日...”
“我看的出来!往日的赌鬼不曾归来多少,但往日从未涉赌的百姓却是来了许多,似乎都想在这十赌九诈之地博取富贵。而且我不仅能够看出来他们都是寻常百姓,更是能够看出来...他们不是为了满足心中贪欲而来,而是将这赌坊视做了救命稻草。”
“经询问方知,这些百姓的亲人皆是染上了真人之毒,而城里又恰巧出现了许多自称能够治疗真人之毒的名医!这些名医无一例外,报出的诊费皆是高昂,百姓想要花钱治病,要么卖房、要么售地,而那些不想卖房售地的便只能另寻它法。想必...这所谓的它法,便是赌坊,而这些不懂十赌九诈的百姓,自然是在赌坊中输光了钱财。”
“我原以为这些输光钱财的百姓已经够惨了,但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真正惨的是哪些卖房、售地的,甚至更有甚者是卖儿卖女的。很快!快到不合常理!快的难以想象!甚至是快到无法理解!只要有人卖,且是无论卖什么,仅在售卖的瞬间,便有人迅速购买!而那般快的速度,已经不能用购买去形容了,而是应该用收购去形容!”
“百姓们得到了钱,拿着钱财去名医诊病,名医们收了钱,仅是开了几副见效缓慢的药,便将这些百姓给打发了。倒也不知这些药是否真的有效,却也无法亲眼见证了,因为仅是过了半日,庙里的衙役便来了。”
“不是来收月钱的,也不是来抓赌的,而是直接了当的查封了赌坊,并勒令我们这些赌鬼归家,且是不得外出走动。而在离开赌坊之时我才发现,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两侧的店铺也是被查封了许多。那时的我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仅是觉得...这定然是郡里的世家、权贵们在作妖。”
“修士嘛,自然可以通过投靠郡里的权贵来赚取钱银,而这也是我赚取赌资的唯一方法。我不曾按照衙役吩咐的那般归家,而是去往了所投靠的权贵家中,打算探探风声,究竟是不是世家、权贵在搞鬼。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权贵家的大门紧闭,纵是我这个狗腿子兼打手,都不准入内了。”
“茫然无知的我,只能回到自己的家中。”
“家中爹娘依在,虽知我这嗜赌的个性,却也仅是予以些许唠叨、抱怨,毕竟我的赌资都是从权贵那里赚来的,从未动用过家里的任何物件,甚至是每月都会补贴许多。但这一次却是不同了,这一次...我于赌坊归来后,竟是被爹娘赶出了家门。”
“我不知二老为何会如此反常,竟将亲子赶出了家门,但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被赶出家门的不单单是我。很多百姓都似我这般,被自己的亲人赶出了家门。经打探之后我才知道,这些被赶出家门的,都是与那些感染了瘟疫的有过接触。”
“那时的我还无法理解,毕竟所谓的瘟疫不过是疫病而已,大不了花钱去治便是,何必将自己的亲人赶出家门、拒之门外呢?但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他们不待见自己的亲人,也不是心里、骨子里透着冷漠,而是...那时已有流言,说感染瘟疫后会丧失理性,并攻击周围的人。”
“呵呵...那时的我无处可去,所以看的、听的最为真切。”
“我所在的郡县还好,庙里的衙役说是捉拿我这般与瘟疫有过接触之人,以及那些明确感染了瘟疫之人。不过与其说是捉拿,不如说是劝说、诱骗,将我们这样的人带到了各大客栈、酒楼之中隔离开来,而我也是因此到达了安辞楼中。”
“而到了安辞楼内,经过闲聊我才知道,其它郡县的庙堂可不似这般温柔,而且不仅称不上是温柔,更是可以称之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远放过一个!不单单是与患病者有过接触的,哪怕仅是一份怀疑,都会被衙役们强行带到隔离处,若是不从...便要当场斩杀。所以在其它郡县之中,更是有着衙役宛若厉鬼,入室无由杀人的消息流传着...”
“接下来的事你大抵都知道了,庙里的仙人们请来了些许医师、郎中瞧病,而这些医师、郎中仅是看了几眼便下了一个极具传染性且是无药可医的结论。那时的我们恨透了这些所谓的医师、郎中,恨他们的平庸与无能,同时也是恨透了庙里的仙人!毕竟是寻医师来瞧病,为何就不能寻一些有能力的医师来?而是要寻这些草包饭桶!仅是看了一眼便给出了结论?这分明是敷衍了事!”
“而得到结论的我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些身上尚未泛起黄褐色的百姓,也是因此发了疯的一般欲要离开安辞楼。而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时间虽是也难接受,不过却也未曾到达绝望的程度,因为在为权贵老爷们做事的时候,我或多或少也听过...”
“郡里的仙人谷雨,是个好人!不仅为人和善,更是爱民如子,我相信这位仙人一定不会放弃我们的,那么这一批医师下了结论,但这位大人一定会另寻名医,直至找出治疗的方法。而且除了谷雨之外,镇城的仙人惊蛰也是一个好人!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做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甚至是在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骇人的威严,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将轻云城打理的秩序盎然。”
“仔细想想,将秩序视作己任之人,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轻云城化作动荡不安的模样?”
“起初我是这么想的,许多百姓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谷雨这个所谓的好人,竟是第一个举起屠刀的!于是在屠刀之下,便有了这处处见烽火、遍地起狼烟的人间惨状,而在这柄屠刀之后...则是其它郡县的争相效仿!”
“后来的事我便不记得了,只记得晕倒前...眼中的景象是尸落如雨、血积如泊,而醒来之后见到的则是...遍地行尸、满城狼藉,而我也是变成了如今这满身黄褐的模样。”
以上,便是远川给明宵提供的情报,而说完这些情报后,远川也是化作了气若游丝、瘫坐于椅的模样,而那欲闭微睁的双眼也是在诉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凌云上是什么情况?惊蛰始终都不曾出面?他的态度又是什么?”明宵接连而问,毕竟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是重要甚至是无比重要。
“世家、权贵们都聚集到了凌云山上,惊蛰出没出面不知道,不过从那遍地狼烟却又无人阻拦的景象来看,他的态度...似乎并不友好。”远川微声而言。
“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所说的内奸是谁?”明宵轻声而问,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毕竟轻云城当下的局势本就是两大势力分庭抗礼下的混乱不堪,别说一个两个内奸,就说内奸成群结队、结成党羽,都不是什么怪事。
“立春...而且我观这次的领队白帝并不可靠,似有依附庙堂的打算...”远川低头垂首、气若游丝,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强行挤出一句话后便是气绝当场。
远川至此,含恨战死。
“立春、白帝...”明宵将这两个名字牢记在心,随后即是起身离去,不过也仅是走了两步便驻足回首,对着死去的远川再度开口道:“其实你搞错了一件事...不是那些仙人随意找了几个庸医来瞧病。虽然我不曾亲眼见过当日的景象,也不曾见过那些医师瞧病的过程,不过我还是要说上一句...百姓的生死不仅关系到这些仙人的乌纱,更是关系着这些仙人的性命。”
“想要保全乌纱、性命,便要治好这所谓的真人之毒,因此...再傻*的仙人也不会傻*到让一些庸医决定自己的生死。若我猜的没错,不是一些庸医看了一眼便敷衍了事,而是一些学术精湛的良医一眼便看出这真人之毒...真的无药可医。”
-----
战斗焦灼之际,三个七八岁的孩童却是出现在了小巷之中!
一个孩童梳着冲天辫。
一个孩童绑着丸子头。
一个孩童留着蘑菇头。
三人皆是趴在墙角,且于墙角探头,对着长街两侧那些震颤不止的商铺紧张瞧看。
值得一提的是,这条小巷即是白帝曾留意过的那条小巷!
为何会留意?
因为白帝的儿子就在这条小巷之中!
白帝的儿子名唤白承,也就是先前云涧、朝黎口中所说的姜玲,且是“注目礼”的持有者!
问:为何要用化名?
答:因为要混入真人团队,且是不被人知晓他与白帝之间的关系!
问:注目礼这种规则型特性是用来针对谁的?针对凌云山修士的?还是用于阻拦明宵等人前路的?
答:都不是!是用来针对白帝的敌对势力的!
问:白帝的敌对势力是谁?
答:谁阻拦、阻碍白帝达成目的,谁就是敌对势力!这也就是为何白承会化名姜玲的原因,目的便是打消真人一方的猜疑、顾虑。
问:白帝的目的是什么?
答:带着茉晗去往凌云山寻找惊蛰,从而谋取仕途。
白承,就在三个孩子之中,至于是哪一个,谁也不知道。
除了白承之外,另外两个孩子也是有名字的,而且来到这条小巷,也是有着目的的。
一个孩子名唤云霓,跟随谷雨而至,虽然不是衙役,但也是为庙堂做事。
一个孩子名唤海棠,虽不是真人,但因其爹娘皆死于衙役的屠刀之下,故而为报仇而为真人做事。
云霓前来的目的是为了击杀“注目礼”的持有者,随着注目礼这一规则型特性的开展,无疑是阻拦了明宵一行人前进的道路。也正是因为注目礼的存在,明宵等人才会在此逗留,且是与真人一方展开缠斗、厮杀!若是没了注目礼,那么明宵等人完全可以在凌云山庙堂一方的掩护下迅速撤离,前往凌云山上!
那么云霓是如何知道注目礼的持有者就在小巷之中呢?因为规则型特性的修士并不难找,他们必然会出现在自己特性的作用范围内!而且自身战斗能力并不强悍!那么为何会是在小巷之中,而不是在某个房间之内呢?
因为在云霓看来,注目礼这种大范围的规则型特性,一旦施展便是无差别的进行针对!不单单是针对明宵等人,也是针对着庙堂修士,甚至是针对着真人一方的修士!如果想要进行偏袒性的针对或帮助,便一定要时刻注视战场!
例如说...在自己想要帮助之人受到“注视”时,他一定会撤掉灵力特性,否则自己帮助的目标便会死在注目礼这一特性之下!也就是说...想要针对性的帮助、偏袒,便一定要时刻关注、瞧看、紧盯着战场。
两侧商铺之中皆有真人、衙役在战斗,若是不想遭受波及,便一定要站在商铺之外,且是“注目礼”的范围之中,因为...注目礼的使用者自身,是不会受到自己特性影响的!也就是说...对于注目礼的持有者而言,街路之上、小巷之中,即是最安全的地方!
海棠至此,也是为了击杀白承这个“注目礼”的持有者,因为据朝黎的“解说”提供的情报,白承即不属于真人一方,也不属于凌云山一方。既然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也就意味着...注目礼的特性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于当下局势来看,真人一方明显占据优势,而注目礼的存在,很有可能让那些强大的真人翻车,所以真人一方才会派出海棠来解决掉白承这个不稳定因素、潜在隐患。
至于白承的所在,自然是朝黎告知的,不过朝黎却是未曾告知白承是何模样,因为在朝黎看来...小巷之中就白承自己。规则型修士战斗能力本就不强,海棠若是去了,将其击败可谓是手到擒来,甚至是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说...在告知、派出海棠之后,朝黎便关注其它地方的战斗了,并未将这“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战事放在心上。
但,尴尬的是...小巷是“十”字小巷,若是顺着十字下方走出,即是真人、庙堂战斗的长街。
丸子头是第一个来到小巷的,且是于十字右侧而来,而蘑菇头则是近乎同一时间到达,且是于十字左侧而来,两人尚未到达十字中心便是驻足,且是相互对视。
看似很是简单的问题,却是随着两人短暂对视之后的前行,演变成了无比复杂的问题。
两人前行,若是相遇,说不定会大打出手,说不定一人出手一人逃,不过待二人来到十字小巷的中心点后,却是并未出现这所谓的“说不定”。
因为冲天辫,即是于十字小巷的上方而来,并出现在了丸子头、蘑菇头的视线之中。
无论谁是白承,无论谁是云霓,无论谁是海棠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云霓不知海棠的存在,海棠也不知云霓的存在,而白承则是可以通过白帝得知自己的存在一定会因朝黎的“解说”之能暴露,故而能够猜到真人方一定会派人前来对付自己。
直观而言,场上三人,都觉得这件事仅仅是“击杀注目礼持有者”这般简单!并未想过,本是一对一完成的事,会出现第三人,而随着第三人的出现...无论是白承还是云霓亦或是海棠,都是下意识的认为...“击杀注目礼持有者”这件事中,混进来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寻常百姓!
说的再直白一些便是...
丸子头觉得,蘑菇头与冲天辫之中,有一个是寻常百姓。
蘑菇头觉得,丸子头与冲天辫之中,有一个是寻常百姓。
冲天辫觉得,丸子头与蘑菇头之中,有一个是寻常百姓。
都是七八岁的孩童,也许都是修士,却也不曾丧心病狂到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将另外两人全杀了。
“你们两个...”蘑菇头率先开口,看着丸子头、冲天辫迷茫而言。
“活不下去了,看看街上打斗之人中是否有着凌云山修士,若是有,便求他将自己带到凌云山去避难。”丸子头很是淡然,似乎并不惧怕修士的战斗波及于他,也不担心附近会有行尸走肉。
“我、我这个、这个家在附近,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什么。”冲天辫怯懦且内向,脸上更是带着惊慌与慌张,开口讲话也是慌慌张张、磕磕巴巴的模样。
仅是简单的对话,且是通过对话,局势似乎便清澈明了。而在这番对话之后,丸子头、蘑菇头即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彼此,不过仅在一眼过后,两个人的目光即是纷纷调转,停留在了冲天辫的身上。
感受到目光,冲天辫则是下意识的偏头,略显慌张的看向了一旁。
“既然是想要看一看,又何故在这小巷深处?何不到巷首去瞧看?”丸子头淡笑而言。
“用你管我?我愿意在哪看便在哪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蘑菇头言辞颇激,似对丸子头的提议十分不喜。
对于蘑菇头这颇激的态度,丸子头不禁一愣。不过就在他愣神之际,一旁的冲天辫却是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行,且是小心翼翼的对着巷首走去,沿途更是展露出四下环顾、担心两侧商铺中会冲出真人的模样。
看着冲天辫前行,丸子头与蘑菇头也是小心翼翼向巷首走去。
“分明是初次见面,阁下的脾气是否过激了一些?”在前行的过程中,丸子头不禁而问。
“我就这鸟样,你若不喜,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即是。”蘑菇头撇嘴而言,颇有无赖之相。
丸子头似是颇有涵养,对于蘑菇头的过激言辞仅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待三人皆至巷首,即是对着空无一人的街路,同时也是两侧商铺震颤不止的街路瞧看而去。
“你们两个不怕?要知道修士打架波及甚广,说不定咱们会受到波及,从而丢掉性命。”站在巷首,丸子头有问。
“怕?轻云城从一片繁华变成如今这幅鸟样,我什么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么多的真人我都没怕,几个修士打架,还能被吓死不成?”蘑菇头骄傲而言,颇有一副吹嘘之意。
“我、我可没有他这般勇敢,仅是出来看看发、发生了什么,若是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一会儿我便、便回家去。”冲天辫还是那副慌张、怯懦的模样。
一段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对话之后...
冲天辫、丸子头的目光皆是看向了蘑菇头,随后目光转动...丸子头、蘑菇头皆是看向了冲天辫,到了最后...冲天辫与蘑菇头的目光又看向了丸子头。
三个孩子,说怪异吧...都不大正常,说都很正常吧...又都透露着些许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