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老爷子,心中荡起微微的涟漪,他低估了老爷子的精明。
虽然两人说话没有说透,但都已经做到彼此心中有数。
“你做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抽空让我和岑丫头见一面吧。”
顾逸钦点点头,“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都对她造成过伤害,她是善良的女孩,会主动过来找你的,不会让你等太久。”
老爷子叹息了一声,想起他之前对苏岑的所作所为,早知道……唉,要是早知道,他怎么样也不会那样做呀。
他抬起头,狠狠的瞪了顾逸钦一眼,“便宜你了。”
顾逸钦恍然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苏岑现在有比他更好的归宿,而他,终会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去,“爸,你休息吧。”
或许是真的累了,就连一句普通的问候都带着诀别,那一声“爸”出口时显得格外的沉重。
父子俩之间有十足的默契,即便什么都没说,却依然懂对方的意思。
老爷子将头看向窗外,原本皎洁的月光被一片乌云遮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真实。
……
关于薄氏集团的话题热度终于在茉城沉寂了下去,林菁和薄启深被赶出薄家,所有旁落的大权最终还是落在了薄庭深的手。
在医院和心黎撞上,苏岑始料未及。
时过境迁,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忘却前缘,依旧是当初美好的她们。
得知苏岑嫁给印秦的时候,心黎还是愣了愣。
可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们早已更加的成熟,更加的睿智。
苏岑和顾逸钦之间的事,慕心黎知道的并不多,至少,她看到的都是伤害。可她依然不能论断。
有些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薄庭深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自己选的男人自己清楚,况且感情双方,既是深爱,若是一方受伤,另一方必将受伤更重。
对于苏岑的选择,她祝福,前尘往事,随风而过。
可她看着苏岑的肚子,眉心还是忍不住拧了拧,一旦有了牵扯,想过去都过不了,就像她。
最后看着苏岑随着印家的佣人离开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荡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苏岑是幸福的。回想过去的那些年,她对苏岑的关心实在是太少太少。印秦,或许对于苏岑来讲,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苏岑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瞳孔之中,她才转身回车里。
薄庭深坐在车子的后座,闭着眼睛养神,感觉到她的气息睁开眼睛抬眸看着她,“谈完了?”
“嗯。”心黎上车,关上了车门,沉默了片刻,她抬眸看向薄庭深,手指和他紧紧的扣在一起,“庭深,突然觉得,我很幸运。”
薄庭深唇角扬了扬,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每个人走的路都不一样,或许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心黎蹙眉,“你早就知道了?”
薄庭深沉沉的看了一眼,双臂将她抱在怀中,“嗯,顾逸钦去德国了,身中数弹,生死未卜,出事前跟我唯一的一通电话,就是让我照顾好苏岑。”
心黎陡然一愣,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会……”
他要是真出事了,让苏岑怎么活?
薄庭深叹了口气,感慨道,“心黎,很多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顾逸钦伤害苏岑是真,他爱苏岑也是真,但爱并不是伤害的理由。”
“那什么才是理由?”心黎视线落在苏岑离去的方向。
“不管什么是理由,都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心黎痴痴的望着他,最终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一个德行?永远不相信女人,永远把女人当成一件易碎品,遇到事情憋在心里然后把女人推开还以为自己很高尚?”
薄庭深眉角跳了跳,轻咳了两声躲避着她逼人的目光。
……
苏岑到家的时候便看到印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面坐着印秦。
这是从印凡发现她的顾逸钦的事情之后负气离开,她第一次见到印凡。
她愣在原地,蓦然呆滞了。
除了心黎之外,印凡是她唯一的朋友,印凡离开的时候她很难受,和印秦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想见见印凡。
她想,印凡是从心底看不起她讨厌她的吧。
见她回来,印凡从沙发上站起来,唇角扬着浅淡而温润的弧度。
苏岑看着那个笑容,仿佛回到了她和印凡刚刚认识的时候,清朗如玉的白衣少年踏着阳光朝她走过来,犹如天使,令她昏暗的世界一片光明,绿草萌芽。
在美国的那段时间,如果没有印凡,她和心黎恐怕走不出那一片昏暗。
她愣怔之间,印凡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已经是那副朗润的样子,唇角的笑意如同一片灿灿的春光,薄唇轻轻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他说,“苏美人,好久不见。”
听到陌生而熟悉的称呼,苏岑眼角的湿意蓦然间凝聚成珠,顺着眼眶滚了下来。
印凡的笑意顿时收了,慌乱的去抹她脸上的泪水,“是不是我那里做的不对?”
她摇摇头,握住印凡的手,朝着他笑,“印凡,欢迎回家……对不起。”
听到这句对不起,印凡的脸色僵了僵,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先去休息,我和我哥哥有事要说,等会儿来找你。”
她点点头,看了印秦一眼,朝着楼上走去。
印凡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渐收,直到完全不见她的身影,印凡才转过头看着印秦,语调也沉了起来,“哥,你这么欺骗她是不是过分了点?”
印秦坐了下来,神色漠漠,“我没有欺骗她,我是在保护她。”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印凡站在他的面前,两只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印凡,她现在是你的嫂子。”
“你无耻。”印凡咬牙,“哥,不管发生过什么,她爱的人是顾大哥,你不能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利,如果她知道一切后的选择仍然是你,我无话可说。”
印秦的脸色沉了沉,冷冷的看了印凡一眼,唇角微微呡了起来。
印凡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大哥,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她前半生过的已经够苦了,你能不能放过她?你想想顾大哥,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你放下吧,别再让他们互相折磨了。”
印秦的脸色白了一下。许久,他朝着印凡落寞的勾了一下唇角,“你上去看看她吧,印凡,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欠顾逸钦的,但她现在怀着孕,有些事你最好不要刺激她。等她生完孩子之后,去留由她自己决定。”
印凡沉沉的看了一眼,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卧室的门并未关严,苏岑坐在床上,整理着这段时间以来准备的婴儿用品,已经八个月了,但她的肚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大。
印凡敲了敲门,朝着她走过去,“苏美人。”
苏岑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他笑了笑,“印凡,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早之前就回来了,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我很后悔。”
苏岑的脸色白了白,“印凡,当年的事情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我和顾逸钦之间……”
“我知道。”印凡拿着她准备的玩具在手中晃了晃,“苏岑,我很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特别喜欢你,那时候唯一的目标就是把你追到手。”
苏岑直勾勾的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想过,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顿了一下,轻笑了一声,“但我从来没想过放弃,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很喜欢你……”
“印凡……”
“这几年中,我学会了一件事,放下。我爱你,你不爱我,所以我选择放手,守在你身边。”他讲到这里蓦然间湿了眼角,“可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苏岑,我很庆幸你还活着,也不后悔爱上你。”
苏岑眼睛湿了,“印凡,谢谢你。”
他轻笑,捏了捏她的脸,“傻瓜,说什么谢谢,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没有什么对不起,也没有什么谢谢。所以,苏岑,我希望你的幸福,正是你心底的那个人……”
苏岑垂了头,“印凡,我努力过了,我甚至抛下了自尊,可是他不要我……”
“没有人不要你。”印凡握住了她的手,“我了解顾大哥,他很爱你,苏岑,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放的下吗?”
苏岑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抬起头看着印凡,“我想过这个问题,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带着她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我并不想卷入所谓的兄弟纷争家庭纷争之中,事到如今,我想要的只有安宁。我不瞒你,我爱顾逸钦,但现在有更值得我爱和守护的人,相比之下对顾逸钦的爱反而没那么重了,印凡,这么些年,我只有一个人,走过了所有的路,对当初的执念也就没那么坚持了,我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也有能力给自己和孩子平静的生活。”
印凡心脏颤了颤,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没有变,依旧固执的让人心疼,“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永远是当初你刚刚认识的那个印凡,苏岑,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
她点点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了。
……
苏岑越来越接近产期,整个人的行动也渐渐开始不方便起来。
印秦推了公司的事在家陪她,虽然她拒绝,但印秦坚持。这天,印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眉心狠狠的拧了起来。
苏岑第一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印秦看着她,眉心拧了又拧,思忖了许久才开口,“临时有点事,我要出趟差,你生产之前一定回来。”
苏岑笑了笑,“你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
其实苏岑并不希望他陪在自己的身边,说到底,孩子不是印秦的,当初她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因为顾逸钦的刺激而嫁给印秦,可她不能拖累印秦的一辈子。
印秦看了看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起身收拾东西,并让助理准备私人飞机。
……
自从印秦走后,苏岑一直惴惴不安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印秦走后的第七天,苏岑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全身被冷汗浸湿。窗外星光璀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噩梦中的情景。
她梦到一场黑压压的葬礼,而葬礼的主人,是顾逸钦。
她惊魂未定的看向窗外,腹部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她急忙叫了佣人进来。
她很快便被送往医院。
她身体本来就弱,再加上不到预产期又受到了惊吓。跟着一起去医院的佣人吓得直冒冷汗,但又联系不上印秦。平时又不见她有什么朋友,无奈之下,只能拿着她的手机找联系人。
她的手机联系人里只有一个号码,佣人想也不想便拨了过去,“薄太太,我是苏岑小姐的保姆,她受到了惊吓提前生产,再加上难产危在旦夕,印秦先生联系不上,您能过来一趟吗?”
那头的心黎陡然清醒,下意识的起床穿衣服,脑子中还没将电话中的内容理清楚,便听到了薄庭深手机里传出的话,“二哥,顾少的伤情突然恶化,全身大面积感染,可能……凶多吉少……”
夫妻俩陡然一愣,对视了一眼,薄庭深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眉心紧紧的蹙了起来。
心黎抿抿唇,握住薄庭深的手,“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苏岑,如果顾逸钦还有幸活着的话,告诉他,苏岑肚子的孩子,是他的!”
薄庭深震惊了一下,如鲠在喉。说好的这一胎陪着她直到孩子出生,每天能一起看着孩子成长,又做不到了。
他从衣帽间里取来心黎的外套,又取了她的手袋递到她的手中,帮她安排了车子,“你一个人小心一点。”
她上车之前又回了一下头,“庭深,顾逸钦他……”
薄庭深抿了抿唇,“他去德国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结果了,他推开苏岑,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明天,一时的怨恨,总比让苏岑一辈子生活在痛苦和怀念中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