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医院的门,晚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她裹紧了衣服,打了一辆车报了顾家的地址。
从医院到顾家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足够,她下车付了钱,朝着顾家大宅里面走去。
顾家的保安和佣人都认识她,看到她过来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她回以微笑。从大门口到顾家的正堂有一段距离,小路的两旁种着法国梧桐,晚风徐徐,树叶随风而动,但在这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凉。不远处灯火通明,但显得淡凉。
苏岑并不喜欢顾家,顾家的庄园比慕家要大,但看起来空空荡荡,就连灯光都让人觉得孤独心悸。
她眉心挑挑,加快了脚步醢。
刚到门口便听到顾文柏和顾宜萱的争吵声,她眉心猛然一蹙,并没有立即进去。
顾文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拐杖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她站在门外便能听到,怒意浓浓的吵闹声时而夹着顾宜萱的哭声。
大门并未关着,顾文柏像是发泄的累了,经过岁月洗礼和沉淀的眸携着沉沉的怒气,不经意间扫过门口缇。
看到苏岑站在门口,他眉心一蹙,拄着拐杖朝着她走过来,“岑丫头,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
苏岑眉心挑了挑,沉静的眸中荡起一层波澜,唇角微微抿起。她深吸了一口气,温淡的视线越过顾文柏看向顾文柏身后的顾宜萱。
顾宜萱看到她来,神色几度不耐,但还是看着她几不可微的摇了摇头。
两人从未这么心平气和的相处过,也从未如此有默契。苏岑收回了目光,看着老爷子剧烈起伏的胸口眉心紧紧的蹙起。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朝着顾文柏走过去,阻止了顾文柏越来越不稳的脚步,双手搀着顾文柏的胳膊,“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尽可能表现出自然的样子,翻滚着的情绪隐藏在她温润的表面之下。唇角摆出安慰性的笑容,“我记得上次才跟爷爷说过,不能生气不能激动,爷爷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顾文柏眉心紧紧的蹙着,任由她将自己扶到沙发上坐下,他扫了一眼苏岑,又看了看一旁还在落泪的顾宜萱,心中不免心疼,虽然这个孙女任性妄为,但说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此时看着她梨花带鱼的样子,激昂的怒气消了一半。
“逸钦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出车祸了?你们都瞒着我?”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磁沉中依旧裹着怒意,不安和担忧从其中不加掩饰的倾泻而出。
苏岑不免有些呆愣,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听到自己儿子出车祸之后的那种惴惴不安,忐忑无助。她想,如果出车祸的人是她,老爷子会不会像担忧顾逸钦那样担心自己?
她心脏处蓦然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空空荡荡的令她觉得恐惧。愣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对上老爷子忧心忡忡的眸,将自己的情绪隐藏了下去,唇角翕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爷爷,不是故瞒着你的,顾少没什么事情,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她不再隐瞒,坦坦荡荡的对上顾文柏的凌厉的可以洞穿一切的眸光。坦荡的令人从中找不出一丝情绪。
对面的顾宜萱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不应该将真相告诉老爷子。她余光淡淡的扫过,似乎没看到顾宜萱的神情。
顾文柏看着她坦然的样子,从其中探寻不到一丁点说谎的痕迹,他一生纵横商场,阅人无数,自然信得过面前女孩的人品,不然也不会对她如此信任如此亲近。
他紧促的呼吸渐渐缓了下来,铁青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你说真的?”
她一笑,“顾爷爷,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顾文柏眉心一挑,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顾宜萱。
顾宜萱双眸怒视着苏岑,心中泛着苦涩和嫉妒。凭什么她费了好大劲儿都搞不定的爷爷,苏岑过来三言两语便将顾文柏的激动的情绪平静了下去?凭什么顾文柏和顾逸钦都信任苏岑?
她眼中愤恨的情绪当然逃不过顾文柏的眼睛。孙女对苏岑有敌意他也看在眼里,也知道大部分的原因都在顾宜萱的身上。
他自己的孙女他了解,从小就刁蛮任性,甚至还有一点自私和桀骜。
顾文柏抿了抿唇角,始终没说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他虽然老了,但亲疏远近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苏岑倒也不在意,柔声的交代着一些以前就已经交代过的注意事项。
顾老听得有些不耐烦,“岑丫头,这些我都知道,你们赶快让人准备车,我现在要去医院看看逸钦。”
苏岑一愣,抬起头看他,他苍老的眸中已经藏着担忧,“爷爷,今天太晚了,顾少他已经……”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顾文柏极其坚持,“你们瞒了我那么多天,我一定要亲眼见到他才放心。”
苏岑蹙了蹙眉,往对面看了一眼,目光和对面的顾宜萱交织在一起,只是一瞬间便错开了。
顾宜萱抿抿唇,转过身去吩咐人准备车子,如果不是拗不过老爷子,她是绝对不会让老爷子去的。虽然顾逸钦早已度过了危险期,情况也在逐步好转,但说到底还是躺在病床上。
她看了看对面的苏岑,希望苏岑能够劝住老爷子,但苏岑只是微微抿起了唇角,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苏岑抬起眸来,朝着老爷子笑了笑,“顾爷爷,我就不去了。”
“不行,
你一定要陪我去。”老爷子难得固执,“你天天在医院上班,按理说他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才对,现在你跟着,也好了解一下情况。”
苏岑面露难色,不知道,一股恐慌的感觉从心底深处没缘由的涌了出来,“爷爷,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国外。”
除了顾逸钦出事当天的情况她知道外,其他的她真没有关注过。
这段时间她在国外,从不刻意去了解国内的消息,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度过危险期的,什么时候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的。
事实上,在她回国之前,他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
她深吸了一口,看着老爷子说了声抱歉,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老爷子从一旁拉住她,眉心狠狠的蹙着,“岑丫头,顾爷爷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
“顾……”
“丫头,医院里我谁都不信,我只信你。”
他这句话说的很重,让苏岑的心脏莫名的颤了颤,她没意识的看着顾文柏点了点头,直到陪着老爷子一起坐上车,她才慢慢的缓过神来,心脏处没缘由的害怕。
不是因为去见顾逸钦,而是……
顾逸钦车祸的时候她就觉得并非意外,现在老爷子一句“医院里我只相信你”更是让她心乱如麻,总觉得这件事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肇事车辆找到了吗?”她突然问出了声。
闻言,顾宜萱冷冷扫了她一眼,哂笑了一声,“我小叔的事情都是江宏和薄二叔在处理,听江宏说是找到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
车子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苏岑扶着老爷子下车,在顾宜萱的带领之下,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顾逸钦的病房。
顾逸钦还未休息,坐在病床上捧着电脑,温淡的线条有些紧绷,沉沉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像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的事情。
苏岑并未进去,只是视线和男人有一瞬间的交织,接着她便看向了老爷子,“顾爷爷,我去把顾少的主治医生叫过来,你先坐。”
她说完便走,老爷子出口阻拦了一下,但没拦住。他拧拧眉,想不明白苏岑怎么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顾逸钦从她进门的那刻便有些愣怔,眸底沉寂已久的情绪翻滚上来,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烫,一眨不眨的落在苏岑的身上。
她能来,他是始料不及,却也求之不得。但此时看着她的反应,顾逸钦立刻明白她是被老爷子硬拖过来的。
苏岑做事,绝不拖泥带水。
他唇角微扬,泛着苦涩。
半晌,他将自己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收回来,朝着顾老爷子扬了扬唇,“爸,你怎么过来了?”
老爷子狠狠的瞪着他,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全都化成了怒意从眸底深处倾泻出来,“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我才知道,出了这么大事儿我能不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他说完还不解气,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敲在地上,若非是看顾逸钦伤势的确重。他恐怕会将手中的拐杖敲在他的头上。
顾逸钦知道他的脾气,只能朝着他笑,“爸,我这不是没事吗?要是当时让你知道了,万一你受到惊吓病情复发了怎么办?顾家总要留一个男人在。”
听他说完这个,顾文柏抿了抿唇,低眸思忖了一会儿,也明白他说的全都在理。但还是觉得不解气,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有父亲不担心自己儿子的。
在利益和亲情面前,后者才是最重要的。
顾文柏叹了口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再多说什么也毫无益处。他坚持过来,也不过是图个心安。小一辈的想法他岂会不知?
苏岑叫了顾逸钦的主治医生过来,事无巨细的将顾逸钦的伤情讲给老爷子。
遇到有哪里说得不清楚的,老爷子会用眼神询问苏岑。苏岑也全都一一解答了。
顾逸钦看着她的模样,幽暗的心底泛起道道涟漪,一点点的铺展开来,深潭逐渐澄明。
她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他为这股倔强深深的着迷。女人的眸并不在他的身上,冷淡清明的目光之中也并无他的倒影。
顾逸钦知道,时至今日她还肯到他的面前来,不过是因为老爷子。
他很讨厌慕心黎,但也不能否认慕心黎那天跟他说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将他心口的肉一点点剜下来。
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清楚知道自己毁了面前女孩的所有青春,他剥夺了她和亲人相认的权利,他让她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而他现在所在的一切,哪怕是为她去死,也不足以赎清他之前所犯的罪孽。
他希望她恨他,可现在女孩清冷的目光让他恐惧,生疏淡漠,无波无澜,无爱无恨。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恐慌。是生命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抽离。
他还未回过神来,耳边便响起了她清冷的声音,“顾爷爷,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记住,不能激动喔。”
顾文柏眉心一动,“怎么这样急?再陪我聊一会儿,待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拒绝道,“不用了,慕叔叔和心黎找我有点急事,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顾少现在的情况,也不宜长时间的探视。”
---题外话---
谢谢瞳贺嫉脑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