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上他的脚步,眸光愣愣的落在两个人紧扣的双手上。脑海中却满是刚刚阮欣然倒下去的画面。
侵袭着她的大脑,她的情感,她的理智,将她的身体掏空了一样。她无法思考,甚至像是窒息了一般无法呼吸。
冷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一般,疼入骨髓。刀?刀子……
衍衍的头埋在薄庭深的脖颈之中,红彤彤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痕,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哭泣一抽一抽的偿。
她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光,看着衍衍扬了扬唇。
夕阳的余晖照在三人的身上,寒风凛冽,空气中却莫名的流转着一股暖意。
三人到达车子旁的时候阮欣然已经被送走了,顾逸钦已经处理好警方的事情了。
穆泽修只是看着缓缓而归的三人,无力感在胸腔中缓缓的蔓延,最终化为苦涩,袭遍他的全身,在茉城,他永远都保护不了她。
不,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保护不了她。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性子很淡,也很坚强,从来不肯麻烦别人。
穆泽修总以为是她性子薄凉的原因。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她不是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地步,她也不是不会脆弱。
只是,他不是她想要依靠的那个人。他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个人,在她最艰难的岁月中,她是靠着心里的那股气活下去的。
她的脆弱,她褪下强势之后的温柔,全都是给此时和她十指紧扣的那个男人的。
眼前的情景,他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迟到了不是三五年,也不是一次两次,在二十几年前,他就迟到了。他在她整个人生之中就已经迟到了。
薄庭深打开车门,轻轻的将衍衍放进去,衍衍抱着他的脖子死活不撒手,他抿了抿唇,摸了摸衍衍柔软的头发,“我们现在回家,你放开爸爸,爸爸开车。”
衍衍委屈的看着他,终于松开了手。
薄庭深回过头去看心黎,心黎的脸色惨白,往日眸子里的明艳和风采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空洞,虚弱的让人心悸。
她的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支撑着她保持清醒的那股气在衍衍安全的那一刻已经消失殆尽。
她两腿一软,虚弱的眸子轻轻阖上,意识全无,往地上倒去。
薄庭深漆黑的眸一眯,眉心狠狠地蹙了起来,伸手接住她即将倒下去的身体,“黎……医生呢,叫医生滚过来。”
顾逸钦正在处理现场的事情,听到他的喊声回过头,眉心也蹙了起来。穆泽修下意识的向她走了两步,却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小六带着阮欣然走的时候留下了两个医生。医生越过他朝心黎的方向跑去,经过他的时候匆匆忙忙的还撞了他一下。
薄庭深将心黎抱在怀中,她苍白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脆弱的让人窒息,她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的,衍衍安全了,她的力气也就用尽了。
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将沾在她脸上的发丝拂去,即便狼狈苍白,她精致的五官依旧很美,不似之前明艳妩媚的美,沉静,婉约却又惊心动魄。嵌入他的脑海里,他的内心深处。
她的皮肤依旧吹弹可破,如凝脂一般,却透着一股刻骨的冰凉。
医生拿出随心携带的仪器给她做检查,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薄庭深的眉心紧紧的蹙着,始终攥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医生抿抿唇,“薄先生,薄太太只是太累了,又受了惊吓晕倒了,暂时没什么大碍,但还是要马上送到医院处理伤口,不然会有感染的风险。”
薄庭深抬起眸冷冷的看了医生一眼,将心黎抱起来放入车子的后座,紧接着自己也坐了进去,然后轻轻的抱她在怀中。
他看着顾逸钦,“你过来开车。”
顾逸钦摸摸鼻尖,朝他走过去,“我走了现场怎么办?”
“交给小七。”他沉沉道,小七是小六的弟弟,“小七,把人带回去,别玩死了。”
他眸底的深沉被冷冽所盖住,沁骨的寒意从眸里迸射出来,比之杀人的刀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穆泽修看着他此时的样子,竟也生出一丝胆怯来。
小七应了一声是,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摊子。
他抱着心黎坐在衍衍的旁边,衍衍亮着的眸中尽是怯生生的惧意,一眨不眨的落在心黎的身上。
“爸爸,妈妈怎么了?”
薄庭深幽深的眸微微松动,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妈妈累了,睡着了。”
衍衍咬着唇,亮晶晶的眸中噙着泪水,“妈妈会不会像大姐姐那样?”
“不会。”薄庭深沉了一下嗓子。伸出长臂将衍衍往他身边揽了揽。
衍衍安静的靠在他的身上,眼泪啪啪的往下掉,“他们是坏人,好冷,他们让妈妈脱衣服,妈妈不愿意,他们就掐衍衍的脖子。为什么要让妈妈脱衣服……”
衍衍稚嫩的童言童语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当中,夹着哭声和委屈。
薄庭深的眉心紧紧的蹙了起来,沉沉的眸中一片冰凉,抱着她的手力道重了重。好一会儿,他才将衍衍脸上的泪珠拭去,喑哑的嗓音之中压抑着某种情绪,“不哭了,妈妈在睡觉,会吵到妈妈的……”
衍衍看着他点头,有些脏的小手抹了抹眼泪。静静的偎依在薄庭深的身边,恐惧还未退去的眸紧紧的落在心黎的脸上。
薄庭深的声调并未有什么变化,但车子内却低了一个气压,在前面开车的顾逸钦抬眸看向后视镜。薄庭深的脸色沉沉漠漠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深沉的眸底却翻滚着惊涛骇浪。
慕心黎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身上被薄庭深的外套包裹着。但依旧掩饰不了她凌乱不整的衣衫。身上处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不知道是滚下楼梯时摔的还是……
又或者两者都有。
他抿了抿唇,加快了车速。
……
车子到达医院的时候,阮欣然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小六安排了人照顾她,然后自己去找薄庭深复命。
刀子没伤到要害,只不过失血有点多。
急救室外,薄庭深沉着眸,看着紧闭的大门,小六站在他的身边,简单的报告了阮欣然的情况,他眉心都不曾皱一下,只是盯着急救室的门看。
顾逸钦从背后拍了拍小六的肩膀。看着他摇了摇头。
小六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顾逸钦紧抿着薄唇,看着薄庭深挺得笔直的背。他身上压抑着一股情绪,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薄庭深的这股情绪会在慕心黎情况稳定之后爆发。
现在慕心黎情况不明,他看着都心揪。
以前,薄庭深和慕心黎形同陌路。薄庭深对阮欣然的关切他都看在眼里,无微不至。他一直觉得,薄庭深是爱阮欣然的。那时候他还经常调侃两人,为什么还不结婚,别人像他们这个年纪,又在一起那么多年,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薄庭深总是沉着眸瞪他,他还以为薄庭深性子深沉,思想也古板。
后来慕心黎要嫁给他的时候,他才从薄庭深的身上看到了正常恋爱中的男人该有的情绪。会愤怒,会嫉妒。
不,他和慕心黎之间主动的一方从来都不是慕心黎,是他用了极端的手段将慕心黎一步一步逼到他的身边,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
他爱慕心黎,已经成了一种旧疾,隐藏在心上多年的旧疾,无药可医。如果慕心黎出了什么事……穆泽修不敢想。
因为阮欣然,他克制着这份感情,但慕心黎已经把他所有的克制全都击垮,正如七年前她突然离开一般,那绝对是薄庭深有生之年最疯狂最颓废的日子。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一旁的衍衍,然后抬起眸看了薄庭深一眼。
衍衍聪明,明白他的意思,朝着薄庭深的身边走去。他轻轻扯了扯薄庭深的手,“爸爸……”
掌心传来软软的触感,一丝暖暖的温度传了过来,不似慕心黎的冰凉,让他紧蹙的眉心微微松了松,垂了垂眸,“衍衍饿不饿?”
他几乎还能感觉到衍衍身上传来的颤抖,医生给他检查过,他没受伤,但目睹那些事情之后,恐怕心理上会有阴影。
衍衍点点头,“饿。”
薄庭深将他抱起来,“我让小六叔叔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想吃什么?”
他摇摇头,他饿,但什么都不想吃。
薄庭深蹙了蹙眉,吩咐小六去给他买他平时喜欢吃的零食。
急救室门开了,医生从里面出来,眉宇之间携着一丝疲态,“薄先生,太太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可以用湿毛巾给她清洗一下,但不要碰到伤口。都是皮外伤,伤口结痂就好。”
薄庭深眉心挑了一下,“她的右手怎么样?她的右手断过,是不是更严重了?”
医生一愣,叹了口气,“已经重新处理固定了,但还是希望太太能够重新做个检查,她的手有旧伤,似乎一直就没好过。”
薄庭深抿唇,看着医生点了点头。
顾逸钦像是明白了什么,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医生已经走远,慕心黎也被推了出来,但依旧昏迷着。
薄庭深抱着衍衍跟着去病房,顾逸钦急忙跟上他,“庭深,她的右手……”
薄庭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携着嘲讽的笑,“没错,十四年前,是她引开了所有的绑匪,救了我和欣然,而她付出的代价,是整只右手。”
顾逸钦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太冲击了。因为那件事,阮欣然的手骨折,薄庭深心存愧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从小就挑起了照顾阮欣然的担子。因为阮欣然和慕心黎不对盘,他从那时候就压制着靠近慕心黎的冲动。
可现在……顾逸钦突然笑了起来,该在一起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会在一起,不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也会分开。
那他和苏岑呢?该不该在一起?
可在一起了又怎样?错过的时光终究不会再回来,就像现在的薄庭深,即便他不知道真相,即便不是他的错,他也会在后悔中度过。
而依照慕心黎的性子,高傲如她,不管薄庭深怎么做她都会觉得薄庭深的出发点是出于愧疚,而她,正好不屑于这种愧疚。
而且,在目睹了阮欣然为救衍衍受伤之后,她会怎样?
……
薄家,华灯初上,老太太坐在客厅里念念叨叨,甚至晚饭都没吃。
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拐杖敲在地上,“庭深和心黎说好的今天带着衍衍回来,怎么这个点了还不到,打个电话问问,别让老太太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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