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抓不住的,花也会凋谢。——暮土匿名留言小船
晨曦微露,天边泛起一抹温柔的橙黄,渐渐染透了薄雾缭绕的暮土。
距离秋天还有些时日,光之国度开始筹备秋宵节。
空气中逐渐弥漫着淡淡的凉意,夏日的酷热也如云雾般即将消散。
暮土这般冷清的地方,这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来。
他即使脱离了束缚,也依旧被困在黑暗里。
无尽的黑暗。
冥主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倒也习惯,难得感受宁静。
他好像忘记那一天过去了多久,温柔的秋光依旧没有眷顾他。
只是,他又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想什么呢?”身后突然的声响打破了冥主的思绪,是熟悉的声音,随即转为诧异。
他好像也忘记上一次听见这个声音是在什么时候。
“你怎么来了?”冥主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暮土,隔着云海和那个声影交谈着。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暮土。”那声音越来越近,冥主侧目,才看见来人的面孔。
龙骨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的斗篷,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与这暮土的黑色格格不入,倒也不像龙骨平时的风格。
龙骨察觉到了冥主审视的目光,摊开了手:“天气开始冷了,没有蜡烛买新斗篷,找些旧衣服穿穿,又是一年。”
龙骨长叹一声,冥主竟听出他语气中的愉悦。
龙骨又不着边际地提了句:“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有空吗?”
这很不对劲!
冥主没有说话。
龙骨尴尬地笑了笑,像是在掩饰什么:“额……哈哈……我就是……就是说嘛……明天中秋节……秋宵节啊……新斗篷,啊对,新斗篷,要蜡烛……”
龙骨没来由说了一大串,冥主也没有听出他想要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又没有逻辑。
确实很不对劲。
龙骨见事情圆不回来,索性撒下一句话:“多出去走走,别老在这个地方待着,多憋屈。”
冥主顺着龙骨的话环顾四周,寒风呼啸,雾气弥漫,确实冷清。
但暮土哪个地方,不都如这般吗?
冥主飞远了,只留下一句话:“管好你自己。”
龙骨耸了耸肩,看着冥主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简云离开之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但是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某一天,圣岛飘来了一只小遥鲲。
起初,龙骨听到书虫说有一只小遥鲲落水了,还以为是小遥鲲被污染的海水呛坏了,龙骨立马和书虫赶去圣岛。
事情就奇怪在这里。
那落水的小遥鲲竟和简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龙骨刚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捧起小遥鲲的脸看了又看,又揉了一顿眼睛,没眼花。
大家都看到了,确实一模一样。
“这样子是昏迷几天了?”龙骨自言自语,面上的喜悦也逐渐展开,眼角却落下了泪水。
是简云啊,她回来了。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容貌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这段时间她发生了什么……
每一个人都很想要知道答案,可是看这情况,一时半会是醒不来。
“云野长老知道吗?”龙骨放下小遥鲲,低声问书虫。
书虫是昨天晚上准备去为秋宵节做一些准备,却没想到在海滩边看到了这一幕,才将小遥鲲带回来。
今天早晨才看见小遥鲲的面容,慌忙去找了龙骨,还没有告诉云野长老,只叫了阿阳几人在这里照顾。
“还不知道。”书虫翻阅着手中的古籍:“书上说,阿云可能是去了重生之路,回来了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龙骨又望了一眼昏迷的小遥鲲,嘱咐书虫:“先别告诉云野长老,怕他一时心喜,如果不是的话,也受不了。”
书虫点头,替小遥鲲盖好了被子。
再之后……
龙骨再一次见到小遥鲲,她已经醒了,见到龙骨第一句话就是:“你好像刺猬。”
刺猬吗?他还见过更像刺猬的,头发上全都是刺头。
龙骨顺着小遥鲲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扎手!
接着就是书虫的声音,书虫拉着小遥鲲的手,揉了揉小遥鲲的脑袋:“这是龙骨将军,暮土的大长老。”
小遥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龙骨看见这一幕,有些恍惚,怎么感觉书虫像在带小孩?
书虫反应过来,才和龙骨说上话:“她前几天就醒了,但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每天都拉着我让我和她说光之国度的事情,这才没抽身去找你。”
“不碍事。”
书虫走近了些,低声和龙骨说:“我没和她说冥主的事情。”
龙骨一个疾步越过书虫,盯上了眼前的小遥鲲。
身后书虫的声音又响起:“你之前说你看到了简云,她的灵魂还在世间游走,简云的灵魂或许已经……”
龙骨听出了书虫话里的意思,书虫猜测,这只小遥鲲根本不是简云。
龙骨又仔细端详着,一样啊。
简云小时候见到龙骨第一眼,也说龙骨像个刺猬。
两个身影重叠,龙骨的视线逐渐聚焦在眼前的小遥鲲上。
太奇怪了!
要是冥主现在在这里就好了,他就可以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伊甸是冥主的地盘,简云有没有去过那里一问便知。
“你个小家伙,怎么到这里来的?”龙骨半蹲着才和小遥鲲视线平行,又没忍住揉了揉小遥鲲的脑袋。
小遥鲲被龙骨弄得头顶发痒,直眨巴眼睛,也没说出一个字。
龙骨收回了手,将小遥鲲单手抱了起来,转身对书虫说:“她这样也不是办法,带她去找云野长老吧。”
小遥鲲听见龙骨说,咿咿呀呀挤出四个字:“云野长老。”
云野长老很是喜欢这只小遥鲲,但他也没有提起简云的事情,只当是一只落水的小迷糊。
小遥鲲见着云野长老就“长老长老”地叫着,可把云野长老欢喜的,腿上的病也好像在这小家伙来之后痊愈,抱着她在光之国度里到处走着。
只是没去暮土。
秋宵节将近,小遥鲲似乎也成为节日之前的插曲,圣岛好像什么都变了,因为有这个小家伙的到来,不再死气沉沉。
又好像让人觉得,什么也没变。
经历过失去之后,来之不易的开始,才最让人珍惜。
小遥鲲总缠着长老,说大家都有名字,她也想要一个名字。
云野长老只是笑着,说着不搭边的话,也不回答她,总把小家伙惹生气。
光之国度秋宵节活动开始,光之子也多了,小遥鲲常穿梭于云层之间,为迷路的光之子指引方向。
这小家伙多聪明,才几天就学会了飞翔,还记住了光之国度这么复杂的地图。
光之国度最闲的人就是冥主,他一天除了睡觉就是回想一些没来由的事情,日子也这么过去了。
又不知哪天心血来潮,想起了龙骨说的话。
多出去走走也好,在这里确实要憋坏了。
虽然他的心一直是坏的。
冥主想去遇境看樱花,可是他忘了现在是初秋,夏天还没结束,春天才过去没多久。
他来到了遇境,这里也是冷清的。
很多地方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只有他还固执地在原地想要找到她存在的蛛丝马迹。
“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稚嫩的声音在冥主耳畔响起,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千丝万缕的画面。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几乎是猛然间旋过身去,动作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急切与期盼,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无法再等待哪怕一秒钟的迟疑。
那双泛着微弱红色的眼睛在转身的瞬间已经急切地搜寻着,闪烁着对即将映入眼帘之物的热切渴望,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透露出内心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期待。
待看清眼前之人后,他的眼中竟湿润成一片红色,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独属于她的身影。
“没见过你?你和大家长得不一样呢……”小家伙歪着脑袋看他,对他头上的触角极为好奇,想要记住他的容貌,可是他长得实在太过陌生,她要凑近些才能看得更加仔细。
眼前白色的光点没有任何预兆地朝他靠近,温热的触感落在他的手心,又在下一秒离开:“书虫姐姐说,中秋节是大家团圆的日子,我们都要在一起哦。”
冥主只是木讷地望着眼前的身影,有些入神。
“你在听吗?”冥主感觉自己的斗篷被轻微扯动,思绪才重新凝聚。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冥主缓缓蹲下身,视线和小遥鲲平行。
“长老给了我好多月饼,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就分给大家吃,剩下一个最大的给你吃。”小遥鲲看着冥主有些疑惑,指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也像长老他们一样眼睛红红的。”
冥主感觉喉口一阵哽咽,勉强平复自己的心情:“你先去吧,回去晚了他们会担心你。”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小遥鲲有些失望。
像是被无情拆穿的伪装,在这一瞬间变成一片废墟,只留下无尽的风,在他心底不断周旋。
“我……我会去的。”平时有很多想说的话,在这一刻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那我走啦。”小遥鲲朝他招了招手,便一蹦一跳地走了。
“小丫头!”冥主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愣神,竟喊了出来,小遥鲲停住了脚步。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只听得见他呼吸的声音,还有小遥鲲戛然而止的脚步声。
冥主装作若无其事,低垂着脸遮盖住了自己的羞耻的伪装,声音听起来和先前无恙:“外面危险,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一束束烟花在期待的目光中悄然点燃。
“知、道、啦——”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烟花绽开的声音中,听不真切。
她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着,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拉长,化作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轨迹,划破了宁静的黑暗。
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被这份激情所感染,变得异常活跃起来。
初秋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丝凉意和清新的气息。
命运的丝线在中秋之夜悄然交织。
远处的灯火阑珊、人群的欢声笑语、她的身影,也逐渐被这些流彩的光点吞噬,又与他隔绝开来。
冥主紧了紧手心,之前空落落的手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填满,上面的温热没有留存多久。
他展开手心,是一枚最大最圆的月饼,上面还模糊地能看出一只小小的遥鲲。
他站在阴影之下,满怀欣喜地抬头看,没看见月亮。
但只要有一刻,他就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