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淮泽选的衣服很适合月拂泠,下方虽是淑婉的裙摆设计,边缘有流彩暗花。
但上身却十分利落,腰身收紧,手腕也收得紧,衬得月拂泠整个人十分飒爽洒脱,连带着眉眼都活泼许多。
一身绯红落在雪地中,眉眼灵动精致,似乎是看到众人说不出话的表情,眉尾微挑,更添一分自在随性,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月拂泠不会束发,就随意半扎半披,两鬓有碎发迎着风雪而动。
就像自深山长大才初入人世的侠女,眉眼舒展,漂亮张扬,肆意自在,无拘无束,令人神往。
不知过了多久,月拂泠觉得这群人反应多少有些夸张了,刚想说不要沉迷她的美色时,君黎打破了寂静,“皇兄,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配不上小月子。”
君镜没说话,他的呼吸几乎都停了,眼眸幽深,目光像是粘在了月拂泠身上,完全听不见旁人说什么。
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一个人。
好久,他闭了闭酸涩的眼,喉结上下滑动,脚往前半步又收回去。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把这人拉进屋再将其余人关在门外的冲动。
风翊帝狠狠皱眉,什么时候开始,阿月身侧竟围绕了这么多人?
游淮泽回过神,啧啧两声,声音有点抖,“看看,果然够狗!”
说着,忍不住哽咽,“以前条件不好,没给你买漂亮衣服,后来能买了你又穿不了裙子,我在府里给你买了很多裙子藏着呢,两个大衣柜,五颜六色的,结果被我爹发现,还以为我有毛病,追着我满院子打,幸好小祁子来了风翊,我就说是他的爱好,幸好他是太子,我爹才没打死我,还让我多买点,说他也不容易……”
祁夜辞原本一直盯着月拂泠看,越看心跳越快,听到游淮泽的话,气笑了,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我真是……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破坏我的心情吗?”
月拂泠一巴掌摁在游淮泽脸上,“你有事瞒着我,给我等着,咱俩的事没完呢,憋回去。”
景湛原本站在最外边,绕过一堆人挤到游淮泽身边,“游哥你别哭了,我家还有好多大衣柜,以后小月子的衣服我来买!我愿意回金焰继续做皇帝了!”
游淮泽也没掉眼泪,就是抽抽了几下,很快恢复正常,“当皇帝干什么啊?我们的任务是讨口,等着吧,我弟很快穿这些衣服就会穿腻了,下地的时候还得穿破烂才舒服,吃不了细糠的山猪都这样……”
“游淼淼!”
游淮泽立刻闭嘴,顺带手指一捏在嘴上横拉过。
“小月子你好漂亮。”景湛脸红着,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出去。
颜灼冷哼,“蛇蝎。”
月拂泠看他,“把后面两个字加上。”
颜灼翻了个白眼,不情愿的发出两个音:“美人。”
“小月公公。”谢无昭眼神柔和,负手立于人群外,除了光秃秃的脑袋和天衣,他脸上熟悉的笑容,与在风翊时一般无二。
月拂泠龇牙笑:“丞相!”
“小月公公这般,倒是让贫僧有还俗之心了。”
一如既往的逗趣语气。
月拂泠害羞的翘起兰花指,“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不行的丞相,上次你念经念错了一个字,我还没检查呢,咱们干一行爱一行,做了和尚就要做得严谨!”
谢无昭失笑,“唔……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小月公公你认错字了呢?”
月拂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这么强,我要改变佛经的读音!”
游淮泽:“我就知道,你最后的归宿是指鹿为马。”
谢无昭嘴角的笑意加深,听着身侧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平静的心忽然变得不平静。
人世为俗世,俗世多腌臜。
佛子生性纯净,生来便排斥俗世之龌龊,所以才要接入古蔺寺教养。否则成长过程中他会因自身的纯净,比普通人更加难以接受俗世不堪,以至于内心痛苦,亡于自戕。
可有那么一群人的存在,却让他对俗世生出一份眷恋。
谢无昭垂眸,在君黎搬了长凳在阶沿上,又拉着月拂泠站上去,一群人生怕她们摔下来,凑近去扶,又被打手,闹闹哄哄时,他悄无声息的转身走向古蔺寺深处。
走了一会,身后吵闹声渐远。
突然他转过头,看见君镜缓步坠在他身后。
“皇上?”
君镜看他一眼,“看来佛子心不够静,朕跟了这么远才发觉。”
见谢无昭不说话,君镜自顾自的说道:“佛子渡世,救民水火。朕这些日子在古蔺寺也看到了百姓焚香祈愿之虔诚。”
谢无昭抬眸看他。
君镜与他对视,“可若黎民不在水火,也不需佛子渡世,便也就用不上你了。”
“皇上……”
“世人心有所求,除去贪得无厌者,大多是由于他们对现实无能为力,拼尽一切却哪怕是温饱都不能满足,所以将祈愿托付于神明。
倘若朕予这世间清明,让天下百姓行有所得、学有所获、事有所成,只要他们愿意努力,朕就能让他们有所得。如此,他们便不会将自身寄于虚无缥缈的神明。那时,相较于神明,他们会更愿意选择相信自己。”
君镜的声音落在雪地里,字字清晰,“而朕,会给他们相信自己的底气。”
谢无昭久久无言,看着君镜眼底闪过的那一抹不屑与矜傲。
对神明的不屑,对自己的矜傲。
直到两人肩头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谢无昭开口道:“皇上是要比肩神明?”
君镜拂了拂肩头的雪,“若方才那人说的事为真,阿月便是那神明,朕自然要与她并肩。但丞相若指世人信奉的神明,那么,朕不屑与之比肩。”
谢无昭露出笑容,“是,当初离寺,便也是觉得神明不能渡世,可皇上您可以。我知道了,皇上回去吧。”
若有一日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追求,那他们便不会再寄托于焚香祈愿。
他们会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努力。
因为君镜会给他们那样的一个太平盛世。
谢无昭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轻笑摇头,君镜一向谦逊,极少暴露自己内心的倨傲。
可他身负大能,睥睨世间,再如何谦逊宽容,心底深处也藏着自己的傲骨。
而君镜那样说,是在告诉他:终有一天,天下百姓不必再以佛子为寄托,他也就可以卸下肩上责任。如果有一天他想回去了,随时都能回去。
“皇上啊。”谢无昭轻轻摇头,“何其有幸……”
他的声音被风雪吞没,只余轻微笑音随风飘散。
君镜往回走了一段,又停下,周围无人,他不耐烦的开口:“朕很忙。”
颜灼从暗处闪身而出,“你忙什么?你有什么可忙的?”
他扭头看了看谢无昭的背影,皱眉问君镜,“你方才跟他说的,是真的?”
君镜:“假的,朕打算直接烧了古蔺寺,谁也不许拜。”
颜灼嘀咕:“……跟那小太监一个死样子。”
嘀咕完抬高声音,“本主帮你!”
君镜点头,“可以,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颜灼正色,“你说!去偷金焰的机密,还是帮你打压元宸?”
君镜扫他一眼,“去金焰,把金焰所有女子服饰买回来,听说金焰的服饰与风翊大不相同,朕要亲自挑。再找几个束发手法好的嬷嬷。”
说完,他朝着厢房走去,那头还在那闹哄哄。
颜灼愣了一下,抓起一把雪砸向君镜,“君镜你是不是有病!你就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