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澜收了圣旨,递给温原,“此为皇上亲笔遗诏,诸位尽可传阅分辨。新君已立,不需监国,六王爷还待如何?”
温原将圣旨看了一遍,递到下方众臣手上。
百官纷纷凑上去看。
“真的是皇上的笔迹,而且立于夏日,难不成是去北地的时候?”
“应该是回来的时候,北地凶险,所以皇上才会生了立遗诏的心思。”
“如此说来最为合理,只是这遗诏……”
有人开口:“敢问十四王爷,这诏书您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君羽星拍了拍趴在一旁的大老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他稚嫩的声音有点抖,“它,藏了起来,我没看到。”
“可若这是诏书,为何不交由御史台保管?”
谢千澜道:“御史台,朱大人是说跟着六王爷一同攻打皇宫的元鸿大人吗?若交给他,这遗诏我等可还能看见?”
有谢千澜这边的人高声怼道:“朱利你想什么呢?先前御史台失了龙纹玉玦后,御史台就成了摆设,皇上何时理过他们?我看啊,就是因为皇上架空了御史台,所以某些御史大人才会跟着别人以清君侧的名义谋朝篡位!”
元鸿指着那人,“你敢大放厥词,以下犯上!六王爷清君侧名正言顺!”
“再名正言顺有皇上的圣旨名正言顺吗?皇上遗诏都要提一番月公公的功绩,如今风翊粮价渐低,你该不会不知道是因为北地逐渐在往外送粮吧?北地好歹属风翊,自己人卖自己人,怎么都比元宸卖的粮便宜!你买过北地的粮没有,你去问去北地购粮的粮商,北地粮仓处处都有月字,那是月公公的月,如此功绩,你们竟说他祸国殃民,简直可笑!”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与六王爷清君侧有何关系?宦官就是宦官!”
“宦官若不曾为祸,又谈何清君侧?!如此诋毁,你是何居心?”
官员争吵的声音让月拂泠突然觉得很怀念,吵架总好过打杀。
她看向替自己说话那人,望着谢千澜,“丞相,你教的吧?”
谢千澜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轻笑,“事实如此,只是北地太远,许多人不知。”
君弦神情慌乱,眼神乱瞟,看着分立两侧的官员因为吵架逐渐走到一起。
宫外一层又一层的百姓,他就算想硬来也不行了。
温原重新走到他面前,“既然新帝已立,还请六王爷退出皇宫,待新帝即位。”
君弦神情慌乱,本能地往身后寻找,却没有找到冯平。
他想过无数种坐上龙椅的姿势,想过或许要杀了很多人才能坐上龙椅。
但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他有四万兵啊!
君弦抬眼看向前方,地面一层一层的尸体几乎全是他的人,禁军因着温倦策略有效,互摊伤害,几乎每个人都负伤,但死的人很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弦呆呆的看着温原,道:“你要本王退兵?凭什么?”
“凭此诏书!六王爷。”温原一生征战,身上的铁血气势非常人能受,直逼君弦,“皇家正统君王在此,六王爷不退兵,是要改清君侧为谋逆么?”
君弦像是被烫到一般,大叫,“谁谋逆?你在说谁谋逆? ”
“六王爷若执意带兵在皇宫停留,便是谋逆。”温原一字一句道:“若是谋逆,本将便不能坐视不理。”
君弦咬牙,往四周看,看不到一个能替自己说话的。
元鸿在看到圣旨之后,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若他再执意攻打皇宫,不仅要担谋逆罪名。温原若以镇压谋反为由,城外的五万军以及守备军,定会冲出来。
谋逆二字太重,不仅是篡位,还代表着可能发生的对风翊百姓的屠杀,守备军不会不管。
君弦眼前阵阵眩晕,没办法,想不到办法,除了退兵他想不到什么理由能继续攻打皇宫。
不知过了多久,君弦几乎咬碎后槽牙,才道:“既然皇家正统执政,本王自是无话可说。”
从长计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回去跟祁夜缙从长计议。
他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君羽星,“小十四,你可要好好当你的君王啊!六哥希望你亲政之前都能好好活着!”
月拂泠捂住君羽星的耳朵,君羽星根本没听,摸了摸她的脸,软软的手指头摁在她脸上,将她沾在脸上的头发一一拿掉,血痂随着发丝脱离皮肤,有片刻的刺痛。
君弦带着大军离去,月拂泠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既然新帝依诏执政,我便不再监国。从现在开始,我就只是皇宫一个普通的太监。”
众臣纷纷点头,对她的识趣表示赞赏。
只有游淮泽明白了月拂泠的意思。
他从她怀里接过君羽星,将祸世剑捡起来递给她,低声说:“我就在这等你,超过一个时辰我就去六王府找你。”
月拂泠握紧剑,笑了笑,“这回就别等我来给你上药了吧?我还疼着呢。”
游淮泽乐了,“我就不,我以后可是要做国家运动员的人,别人给我上药我不放心。”
月拂泠失笑,“这话好像是我说的吧?”
游淮泽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说:“你吓死我了。”
月拂泠一把将他抱过来,“丢人死了。”
君羽星挤在两人中间,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珠子疑惑的提溜转。
月拂泠手在游淮泽背后拍了拍,脑袋却是靠着君羽星的后背。
君羽星后背一个脑袋,颈窝里一个脑袋,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小小的身躯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身后不知谁说了句什么,笑声一片片传开,没一会,整个皇宫笑声一片。
有的人还躺在尸体上,却笑得开怀畅快。
死亡的恐惧、同难的情谊、并肩的感动,无数复杂的情绪,都借由着笑声抒发。
只有白湘,哇哇大哭。
“叶雪青你这个毒妇呜呜呜……差点摔死我呜呜呜……”
老侯爷拍了拍景蒙的肩膀,眼睛也泛着红,问道:“哥哥还好吗?”
景蒙奇怪的看他,“在,选妃。应该,好。”
老侯爷想哭的情绪一下憋回去了:“啊?”
温倦几乎是热泪盈眶,咬着牙下令,强压下声音里的哽咽,“按照原定小队,能动的,找到你们的同伴。不能动的,给能动的报自己同伴姓名。我去找太医过来。”
王霸叫住她,“温将军。”
“怎么?”
王霸笑容里还忍着痛,声音虚弱,“你当将军,真有一手。如果我是你的兵,我会很荣幸,你比大多数男人都强得多。”
温倦看着他笑,道:“多谢。”
月拂泠拍了拍游淮泽的肩膀,“行了,我说过没人能欺负你,君弦的人伤了你,你爹我得去给你讨回来。”
游淮泽:“快点回来。”
月拂泠看着宫门口,君弦的人退得差不多了。
他一定会回王府。
她已经不是什么监国宦官了,她现在做的一切,无论功过,都只关乎自己。
君弦一回六王府,就去找冯平,“冯先生!先生!你快出来,现在该如何是好?”
冯平早已知道皇宫的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就算杀了君弦也影响不了大局。
冯平背着包袱,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冷淡道:“六王爷,你既然失败,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此,元宸有大事发生,在下要离开了。”
君弦拉住他,“不,你不能走,我还没入主皇宫,你不能走!”
冯平不耐烦的皱眉,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后背。
下一秒,君弦自他面前被踹飞,狠狠砸在桌子上。
剑光在房间里接连不断,冯平不由得眯了眯眼。
再细看时,君弦身上已添了许多伤痕。
祸世剑在他身上割了几十个伤口,一条条血淋淋的伤口不深但很长,有两条还在他的脸上,左右交叉,其中一剑割破了他的眼皮,让他眼睛都睁不开,满脸满身的血。
事情发生得太快,君弦都没看到来人是谁,嘴里吱哇乱喊着,“救命!来人!来人啊!抓刺客!来人!救命!”
一边喊,一边往后挣扎,直到后背靠上墙,才仿佛找到些许安稳。
月拂泠提着剑,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近,“君弦,听清楚我的声音,记住你是死在谁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