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
老侯爷坐在院中,手上捧着个暖手的手炉,越近年底,天气愈发的寒冷侵体。
他看着跳大绳一般,围着他步子沉重的转了一圈又一圈,还不停盯着他脸看的三个人,开口:“劳驾,小月公公,闯了大祸应该去威胁皇上,本侯一无实权二无官职,保不了你们,最多给你们准备断头饭。”
月拂泠严肃道:“老侯爷,你这双眼睛,是自己长的吧?”
老侯爷神情迷惑:“……不然?”
月拂泠:“那就没冤枉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老侯爷满脸的疑惑中加了震惊,“就因为本侯长了双眼睛?”
他沉默片刻,脸色凝重的问:“月公公,皇上应该没给你实权吧?”
月拂泠板着脸,“没有,怎么了?”
老侯爷:“幸好幸好,皇上还算理智。给你实权,只怕风翊要六月飞雪。”
月拂泠:“你不要转移重点!这件事关乎我们湛湛的幸福,皇上来也没用!”
景湛皱着眉,不知该说什么,他已经从月拂泠那里知道剑斩身上的刻字,还有她的那双眼睛。
老侯爷的眼神是标准的杏眼,很显年轻,加上老侯爷也才三十多点,本就是个年轻的心态,看起来很是无害。
而这双特别的眼睛换上一个女孩儿的脸,则更显单纯无辜。
月拂泠看了大半天,越看这俩人越像!
反而是湛湛都不太像老侯爷了。
游淮泽也看出了不对,“咱们湛湛是什么眼?这大眼睛布灵布灵的。”
月拂泠道:“圆圆眼!”
游淮泽:“你自创的吧?”
老侯爷听出来不对劲,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湛长得更像他娘亲,可是你们听了什么谣言?”
月拂泠四下看看,小声问:“华岚夫人呢?”
“与几个夫人去茶楼听戏去了。”
“一时半会回不来吧?”
“回不来。”
“行!”月拂泠道:“老侯爷,大家都是男人,男人的心思我都懂。但是湛湛现在是大人了,很多事不能瞒他,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偷偷在外面养了外室?!”
游淮泽也硬气起来,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湛湛我们可就带走了!”
两人一左一右凶神恶煞的瞪着老侯爷,老侯爷看向景湛,“阿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爹保证,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娘的事。”
游淮泽眯眼,“呵,是吗?”
月拂泠把景湛推到老侯爷面前,“来,湛湛,尽情控诉,咱不怕!大不了你跟着我进宫,我教你当太监!我现在对这一行十分精通!”
以前通前朝,现在她后宫都打通了,已经走在了行业的前端。
游淮泽:“……求你放过湛湛。”
月拂泠:“作为行业顶尖人才,我有义务引领后辈!”
景湛小声说:“我可不可以不做太监啊?”
游淮泽:“当然可以,你听我弟瞎胡说。”
月拂泠:“当然不可以!我们坚决不待在侯府!受不了一点这委屈!”
老侯爷一拍桌子,“再不说正事,本侯就把你们三个全部绑起来游街!”
三个人立刻老实了,嚣张的气焰被浇灭,缩着脖子站成一排。
景湛说:“爹爹,我们遇见一个女孩儿,她跟您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而且她腿上刻了一个‘蒙’字,就是蒙蒙水云夕的蒙。”
老侯爷猛然起身,怀里的手炉摔到地上,紧紧抓住景湛的肩膀,“真的?她在哪?还活着吗?在哪?”
景湛看向月拂泠,月拂泠把景湛拉到身后,“在我的院子里,老侯爷要见见吗?”
老侯爷全身紧绷,看起来很紧张,“带我去见她,见完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行。”
剑斩被月拂泠绑在大院子里,让颜灼和祁夜辞帮忙看着。
“简直岂有此理!本主竟然给一个小太监当看押犯人的护卫!他怎么敢?”
祁夜辞懒懒躺在椅子里,“金焰帝该问问他有什么不敢的事。”
房门被一下推开,月拂泠带回来一堆吃的,“吃饭了吃饭了,两位辛苦了。”
颜灼冷哼,“算你识相。”
祁夜辞看到老侯爷,起身,“荣锦侯。”
老侯爷胡乱的对祁夜辞点点头,“太子殿下。”
说话时,他眼神一直落在剑斩身上。
“可否让我与她单独说话?”老侯爷道。
几人从屋里退出来。
在屋外等得百无聊赖,月拂泠看向颜灼,“你的声音,嗓子坏了?我给你看看?”
颜灼冷眼睇她,“不必。”
“不用拉倒。”
等了近一个时辰,房门才从里面打开。
一道身影飞快的窜出去,很快消失在墙边。
月拂泠看向老侯爷,“您把她放了?”
老侯爷本来长相年轻,这会看起来却沧桑不少,眼睛还红着。
月拂泠于心不忍,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老侯爷,她想抓湛湛,你把她放走了,湛湛怎么办?”
老侯爷道:“她答应不会伤害阿湛。”
他撑着身体在椅子上坐下,似乎终于找回一丝力气,这才开口:“阿湛,她是蒙蒙。不是私生女,是我与你娘亲的孩子,我们当爹娘的不称职,把她丢在了金焰国。”
剑斩,不,应该叫景蒙。
华岚夫人怀她时,老侯爷正好被先帝派往金焰国。
华岚夫人有武功傍身,一定要跟随,加之金焰一直与风翊交好,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老侯爷便同意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金焰会内乱,那场内乱来得突然又迅猛,军队反戈,朝廷分裂,盗贼趁乱打劫,整个金焰国乱成一锅粥。
就是在那场混乱中,他们弄丢了自己的女儿。
那时景蒙才出生没多久,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我们一度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这孩子活了下来。”老侯爷流下眼泪,“也不知她怎么活下来的。”
月拂泠沉默了会,道:“应该很艰难,她全身都是伤疤,说话也不太利索,像是生活在一个不怎么跟人说话的环境里。”
而且那样的身手,像是被训练出来的。
景湛着急道:“你们之前没找她吗?丢了就去找啊,她既然能在自己身上刻下蒙字,说明有线索的!”
老侯爷道:“那字应当是她襁褓上留下的字,当初就是害怕意外,她的每一件襁褓,每一件衣服,你娘亲都会缝上一个‘蒙’字。
那场内乱没有持续多久,金焰帝……那时的金焰帝手腕够硬,只用了两个月就平定了叛乱。可两个月对于一个襁褓婴儿来说,太漫长了。
我们后来几次三番的去金焰国找,都没找到任何踪迹,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没有一点消息。”
似乎是想起那段日子,老侯爷情绪几近崩溃,声音哽咽,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景湛:“然后你们就放弃了?”
安静中,颜灼出声道:“没有,本主继任后的每一年,荣锦侯都会来金焰,明着两次,暗地里不知多少次。在那之前,来金焰的次数恐怕只多不少。”
老侯爷看向颜灼,“还要多谢金焰帝暗中通融,暗中派去的人,金焰帝都不曾阻拦,还帮忙隐藏了踪迹。”
颜灼冷哼,“本主是嫌麻烦,简直愚蠢!没完没了的往金焰派人,竟能被那些老头子的人发现,折子都递到本主跟前了!”
“前金焰帝颜曜不愿通融,当年我们找人找得很艰难。后来你继任后,我们发现你似乎不介意,我与夫人才敢派去更多的人,可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老侯爷起身对颜灼拱了拱手,“之前只是猜测金焰帝暗中帮忙,现在知晓真相,理当重谢。”
颜灼指着月拂泠,“你把他从君镜身边抢来给本主!”
月拂泠正听得伤心呢,“我哪里又惹你啦!”
颜灼两手抱胸,“本主想试试,若带你回金焰,谢千澜会不会来给本主当丞相。看到底是君镜的帝王之能吸引他,还是你这个小太监更吸引他。”
月拂泠:“当然是我!”
颜灼看向老侯爷,“抓他。”
月拂泠:“当然是丞相!”
颜灼:“那你可真废物。”
月拂泠:“……”
她这手真是控制不住想往颜灼脸上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