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之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斟酌字句。
待君镜饮完一杯茶后,他才开口:“这话说来逾矩,好在我年岁长,便胡言一句。”
顿了顿,他道:“您儿时不能自己做主,又眼光超前,遭父兄打压,过得不开心。如今您能自己做主了,便让自己活得开心些吧。”
杨静之有些局促,他年岁长了君镜不少,但是在这位年轻帝王强大又淡然的气场面前,他很难摆出长辈的架势。
君镜拿起对面的茶杯,双手奉上,杨静之接过茶杯,知道君镜并未觉得他越矩,又忍不住多嘴,“如今您的境况好了许多,便不要太苛刻自己了。”
君镜起身,宽袖张开,手掌收拢至身前,行学生礼,“学生听进去了。”
“好,好。”
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吵嚷声。
按理来说,阁楼这样的高度,一般的吵闹声传不上来。
两人同时往下看,只见下方乌泱泱的学生正在振臂高呼,个个义愤填膺,时而高声呼喊几句,传上来零星几个字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而在他们最前方,有一人站在椅子上,正在举手喊着什么。
然后一大群学生竟然冲出了太学院,气势汹汹,好像要找人寻仇一样的架势。
几个夫子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杨静之:“又是您的太监。”
君镜眼眸染上笑意,“嗯,又是他。没个消停时候。”
最后一句话,君镜声音很低,几乎是呢喃之语,带着缱绻情意。
薄冰之下,心脏依旧温热。
“老师。”君镜开口道:“之所以提起从前的事,是想说,老师可以像信任当初的朕一般,信任他。策论上面的法子,可以直接用。”
“皇上这么信任他?”
“他已在宫中试过无数次。”君镜笑了笑,“他不曾说,但朕知道。”
两人出了藏书阁,周寥急忙上前,“见过皇上。老师,那小太监简直太胡闹了!”
杨静之问道:“他带人做什么去了?”
“老师昨日答应周惜湫让惜时学院的人也可入太学院听课,今日惜时学院的人都来了,但是少了一人。
那人家境贫寒,是师哥免了他的费用,让他在惜时学院听学。听说昨日他回去之后发现自家爷爷摔了一跤,请了村里的大夫看,命是保住了,就是再不能进山捡柴。许多村民都靠着捡柴卖柴为生,没了生计来源,那学生只有退学回家照顾他爷爷,书也是读不了了。”
周寥继续道:“这事被所有学生知道后,本来只说下学后去看看他,送点银子就是。但是那太监,他却说什么天下学生是一体,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说是就算是身为学生,该做事时也当挺身而出,给我说得都热血沸腾的,更别提那帮学生,现在全跟他跑了。”
杨静之:“他就这样走了?”
周寥:“留了一句话。他说带学生们上社会实践课。”
与此同时,月拂泠带着一大群学生,气势汹汹的走上街头。
路过的百姓都被吸引过来,一路跟到远离闹市的村子里。
风栎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王梓的家就在那。”
“好!”月拂泠中气十足的喊,爬上一个土坡,对着下方的学生们喊道:“要成功!先发疯!成为国家栋梁只需三步!”
下面人跟着喊:“三步!”
“第一,脚踏实地的为人民服务!”月拂泠高喊,
“第二,重复第一步!第三,重复第二步!”
“昨天你们能团结一致的抓捕我,今天我们就能团结一致帮助同学重返学院!大家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
游淮泽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我弟这行为要搁以前,至少三年起步。”
“好!”月拂泠扯着嗓子,“大家听我指挥,你们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以后都要青史留名的人物,今天你们做的事情,国家会记住你们!百姓会记住你们!你们将流芳百世,你们的后人将永远歌颂你们的功德!”
下面,学生们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喊道:“你说吧!我们该做什么?同为学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人群中最激动的韩宁直接跳起来,“对!我让我爹把家产全捐了!你说吧!捐给谁!”
“你长得好看听你的!”
月拂泠:“……严肃点!这话私下夸。”
她把手往下按了按,“不急,首先我们要从最基本的做起,跟我来!”
大概是昨日吃了月拂泠的鱼,又或者是看到掌院大学士都巴巴的等着月拂泠的策论。
总之一帮年纪不大的学生,处在最好忽悠的年纪,遇到了最会忽悠的人。
现在对月拂泠言听计从。
等君镜等人来到村子外时,所有太学院和惜时学院的学生已经下地了。
除了学生还有村民,扛锄头的,拿铲子的。
还有君黎和祁夜辞不知是不是在路上看到热闹,也在光秃秃的田地里乱挖。
“对,就从这条线开始挖,挖什么?挖池塘啊!”
月拂泠继续她的鸡血,“记住!做任何事只需要三步!栋梁不是那么好当的,老百姓们在看着我们呢!”
“对!要想成功,就必须先付出!兄弟们!干!”
现场一片热火朝天。
杨静之很迷茫,“他在做什么?”
君镜勾唇,“做他给您写的那些事。他这个人,真正要做的事很少说,只做。”
“您是说他在帮村民开荒地养鱼苗?”
“嗯。”
君镜看着人群中绷着小脸,满脸认真忽悠人的身影,眼眸明亮:“胆大有胆大的好处,如此,便提前开始进行。”
一大群人只挖一个大池塘很快,过了晌午时分,池塘已经初具规模。
在学生们休息的时候,户部尚书已经将最新国策发放至各县各乡。
鱼苗养殖,粮田种植,赋税减免等等等等。
杨静之看得热泪盈眶,“这些……这些政策只要实施下去,若真有用,元宸就再也不能用粮食产量来卡我风翊的喉咙了!”
月拂泠还不知道这些,只政治敏锐的官员百姓知道,风翊正在悄悄发生改变。
遥远的一处山头,还有两人正在看着这忙碌的一幕。
一人银发红衣,妖冶艳丽。
一人沉稳庄重,目光锐利。
颜灼笑得肆意,声音自腹腔发出,“君镜那个伪君子如今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让一群学生开了这样一个头,都是高门子弟,若真投入了进去,百官不同意都没法子,自己儿子已经身先士卒了,哈哈有意思。元宸帝,看来以后风翊不需要你的粮咯。”
“金焰帝,你我好歹有共同的敌人,她就在风翊。或许帮君镜的就是那个叫月拂泠的女子,她可是给你一耳光。”祁夜缙面容沉冷,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但颜灼一点不怕他,嗤笑:“想找本主合作也找个正当点的理由,你想灭风翊,本主暂时还不想。毕竟元宸太子还在呢,本主心疼他啊。”
祁夜缙闻言眼神更加的冷。
颜灼笑笑容讥讽,语气也带着讥讽,“元宸帝别生气,怪让人害怕的。不就是让君镜给骗了嘛,当初还以为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风翊成为元宸的附庸,以为君镜好拿捏。如今看来……啧啧,反正本主是不太想惹他。还有这小太监,本主对他可是好奇得很。”
腹腔发出的声音配上那娇嗔怪异的语调,更加怪异。
“一个太监而已,自古重用宦官的帝王哪个有好下场?不过逞一时之能,还是抓紧这次渭桥之会,找到那女子吧。”祁夜缙语气不耐烦。
“看本主心情。走了,君镜这个伪君子好像知道本主在风翊,已在暗中查本主,你自己待着吧。”
——
找点亲友团,咱要干大事了。